隻一遍又一遍地在電話裡和對方重複:“我們結束了。”
腳步微頓,他停住,轉身站在門邊。
通道的回聲有些大,沈之瑾位置不深,站在這個地方,還是能依稀聽到一些。
“……周少靳,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分手明明是我們都同意的事,你為什麼現在要來反悔。”
“呵……我為什麼要回去跟你們家人過元旦,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和你一起去對抗你媽媽。你不會以為我們分開的原因僅僅是你的家庭原因吧?”
“……”
“以前我們的問題,你說互相遷就一下,可事實上你自己的态度你感受不到,吵完以後又沒有任何變化,我已經忍得夠久了,到最終你還是犯了原則性問題。老實說,我真的很感謝你讓我徹底死心。”
“我不要,我不會原諒你,我也不再喜歡你了。”
接下來的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沉默到遲潛都以為通話已經結束的時候,又傳來沈之瑾悶悶的聲音。
“我不需要你的喜歡……太髒了。”
垂下頭,遲潛靜了會,轉身朝瓷器店的方向回去。
商品城建立年份比較老,各方面配備并不完善,這麼多年,商戶之間都遵循着自己店周邊的地盤自己清理的原則。
他給老闆掃了五百塊錢,商量:“待會前面通道裡的人走之後,要麻煩你去清掃一下地面,不小心弄髒了。”
老闆頭一回碰到這麼客氣的人,一點麻煩而已,出手就是給錢,要是人人都這樣,别說掃一次,就是掃十次他也不罵一個髒字。
于是讨好地點頭:“沒問題,是什麼東西?”
遲潛收起手機,随口道:“你的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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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完臭男人的電話後,沈之瑾跑出來想借個清潔工具,結果跑了一大圈也沒有找到清潔工之類的人,想問附近幾家商戶借,結果臨近元旦,大家都早早放假關門了。
沈之瑾灰溜溜回來,正愁着去哪找,結果路過那個通道的時候,驚訝發現碎片已經不翼而飛了。
這,是附近哪個好心人幫她處理了嗎?
驚喜之餘,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雙手,還是有點不甘心。
那隻盤子,她是真心喜歡啊!
都怪周少靳那個狗東西,突然打什麼破電話過來說複合?
神經病,吓她一跳。
她看起來很好說話嗎?
哼。
跑回瓷器店,她厚着臉皮進門。
明明之前還對她客氣有加聊了很多心得的老闆,突然瞪起她來。
沈之瑾莫名其妙,還是扯出個笑臉上去,說:“老闆,我突然想再買一隻剛才那個,要一模一樣的。”
老闆坐在櫃台後面記賬,直接氣沖沖甩一句:“沒有!”
沈之瑾被吓住了,僵着脖子小心翼翼:“那……我想看看其他樣式可以嗎?”
“沒有沒有!我不跟你這種人做生意。”
老闆又揮了好幾次手,明顯是很讨厭她了。
沈之瑾被罵得怔住,不知道自己哪裡被讨厭了,連退了兩步想要出去。
老闆像是氣不過,在她臨走前終于忍不住,站起來說了幾句。
“最讨厭你們這些不珍惜物品的小年輕,好好的買就買,亂搞些什麼!那可是品一閣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貨,我是看你挺乖才賣給你,原本還有另一個客人要訂,結果你前腳出去後腳砸我門口。你什麼意思?現在還有臉回來?跟我炫耀嗎?”
剛才那個男的給了他錢,他才忍着沒罵,這個女的他必須要罵上兩句,不然這氣沒地方撒。
沈之瑾不傻,聽也聽得出來剛才那碎片就是老闆處理的。
可是,那也是她自己花錢買的,不問原委就指着鼻子亂罵一通,是否也太不講道理。
她蹙着眉,這一次沒有畏縮,直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沖着我亂發火,再說了,難道我剛才沒有付錢嗎?我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摔碎也覺得可惜,才會回來想再買一個,為什麼你要曲解成這樣?”
老闆确實講不出道理,隻一味地揮手趕她,又強調一遍:“出去出去,我不跟你這種人做生意。”
沈之瑾一口氣跑出來,遠遠看到遲潛的車就停在路邊,卻遲遲沒有勇氣過去。
去了這麼半天,結果兩手空空回來,他會不會也問。
老闆說,貨是從品一閣進的,她記得,品一閣就是遲潛合夥的那家瓷器店。
品一閣另一個老闆做的東西,她親眼見過,真的很厲害,也難怪那個人生氣。
沈之瑾情緒很低,原地吹了會冷風,才垂頭喪氣走過去。
遲潛似乎是睡着了,連她上車的動靜都不知道。
她關好車門,系好安全帶,雙手抄在口袋裡,屁股往前挪,把半張臉窩在外套厚厚的白色毛領裡,藏起發紅的鼻尖。
“回來了?”
男人輕聲問,睜開的雙眸沒有一絲困倦。
悶悶“嗯”了一聲,她沒再說話,遲潛也不作聲。
過了好一會,車裡的暖氣熏得她眼眶發酸,她想起多年前一次中秋節,周少靳第一次帶她回去見父母,他的媽媽拿她和遲漾作比較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
甚至周少靳後來有樣學樣,也用過這樣的字眼和她吵架,雖然内容不同,但口吻和他媽媽很像。
“我這種人……”她呢喃出聲。
遲潛側頭看過來,聽到那個藏了大半張臉的人聲音幾近顫抖地問:“我到底是哪種人。”
他嘴唇微張,似乎有些愕然。
年少的時候,學校的元旦晚會組織了一場新穎的活動。
那一次空前熱鬧,學生都很積極,因為活動的内容是匿名給班上的同學寫一封信,而寫信的對象則是抽簽制,完成以後,由班委發到收信人手裡,可以自由挑選一封帶走。
那天他收到了很多包裝精美的信件,甚至是禮物,與其他人收到的數量相差甚遠。
很明顯,抽簽不可能同時這麼多人抽到他。
關于那些少女的心思,他不關心,也不感興趣,隻是不堪其擾,在一堆人的起哄中,随手抽出一張邊緣撕得不太整齊的薄紙。
翻到背面,簽字筆幹淨利落地寫着一行字——
【耀眼的人,有着獨一份靈魂,願你所願皆成。】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祝福語,随便寫給任何人都合适。
他卻擡頭,視線越過周圍密集的頭頂,一眼看到坐在中央靠窗邊的人。
少女柔順的烏發被冰藍色絲帶綁成一個低馬尾,偶有微風拂過,吹得試卷邊角掀起,她置身于熱鬧之外,低着頭,認真在缺了一角的草稿紙上解題。
大概連自己抽簽出來的是誰都不知道,臨時敷衍了下。
好歹,僞裝一下呢?
少年低頭,指腹在碎紙邊緣輕蹭,在一衆失望的聲音中,拿在手裡示意:“就這個了。”
想起這件往事,他又扭頭看了眼七年後躲在他旁邊哭鼻子的家夥,眼底劃過一絲輕笑。
“沈之瑾,你未免也太沒自信了,你是什麼樣的人,需要别人來說嗎?”
她慢吞吞擡起臉,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妝花了,剛和對方對視上,遲潛就沒忍住笑出聲。
讨厭鬼!
他不就是想說她什麼樣的人還用得着說嗎?
沈之瑾腦補了遲潛那個鄙夷的眼色,再配上那個厭惡的語氣,她哇的一下,哭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