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裡,有種不可名狀的氣氛逐漸蔓延開。
沈之瑾重心有點不穩,低着頭,還吐槽了句:“記仇的家夥。”
一般這種話,她都是憋在心裡想想,今天借着酒精的作用,直接說出來了,而且還說的超大聲。
一陣寒風從巷口灌進來,帶着遲潛的襯衫袖子微微鼓動,最後貼在手臂上,還未停歇。
他唇角微揚,不動聲色垂眼看着她,說:“你應該不止聽到這些。”
沈之瑾擡起頭,望着他,朦胧的雙眼已經有些迷離:“什麼?”
“除了兔子。”他輕笑,“你還聽到了什麼?”
還能有什麼。
沈之瑾順着他的提示緩慢思考,好像還真想起點什麼,沒繃住,突然彎着腰大笑出聲,直接把遲潛笑愣住了。
“你也聽到了對吧!噗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憋一小時了,那些人太搞笑了,就因為一個綽号就以為你在追我,他們到底把你幻想成什麼形象了啊?暗戀純情男嗎?還是腹黑陰濕男?”
“你說你,笑話我笑話不成,還引火燒身了,這就是報應啊。”
她笑的直不起腰,甚至還抹了抹眼淚,最後好不容易站直,還大快人心地沖他揚起笑臉,整個沉浸在自己勝利的世界裡走火入魔。
這丫頭,怕不是日思夜想都希望有一天能赢過他,跳遠方面敗了,那就從别的地方爬起來。
遲潛微微仰頭,下颚角緊繃着,隐隐中有咬牙的迹象,良久,才輕舒出一口氣。
“你說的對,确實是我的報應。”
他聲音很輕,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跟她說話,低頭俯視向她時,又無力地笑了笑,說:“沈之瑾,我冷。”
沒頭沒腦的一句,沈之瑾終于從笑話中抽離,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厚重的大衣,又看看他那單薄的衣服,突然良心發現。
本來遲潛的意思是,想回去了,結果她卻會錯意,雙手扯着大衣兩邊敞開到最大,上前兩小步,圈着胳膊一起,把人抱住了。
肩上靠過來一個烏黑的腦袋,發絲間隐隐有股淡香,像是茉莉,又帶着一點獨特的甜,被清風送過來,血脈随之沸騰。
她努力圈着他,卻因為手臂不夠長,遲潛的後背還晾着一塊。
她捂着他搓了搓,大拇指掐着衣服邊緣不敢松,隻用指尖努力夠着那塊空白,像是單純在捂熱一根柱子,又或者是一塊冰,反正不能是個人。
擡起頭說話時,鼻息間萦繞着清甜的酒香,她憨笑着,說:“是不是有好點?”
不知道是從哪一步開始,有些東西已經悄然發生了巨變。
遲潛眼底似有什麼醞釀着,裹着夜色,壓抑到極緻,一瞬不瞬盯着她,似乎要将人吞噬。
就一個眼神,把她混沌的腦子拉至清醒,沈之瑾後知後覺生出點說不清的害怕,笑容漸漸淡下,與此同時,也悄悄把手松開了一點。
“我冷。”
遲潛強調着,微低的嗓音撩在耳邊,泛起了一絲癢。
沈之瑾縮了縮脖子,抱的更緊了。
遲潛身上有種很好聞的味道,像是有一年她獨自前往俄羅斯參展,臨走前,和幾個朋友相約在摩爾曼斯克追極光。
穿行在白雪皚皚的世界裡,渾身都冒着冷氣,由于沒有經驗,未預料到突變的天氣,幾乎被暴雪埋了半截身子,寸步難行中,在另一群陌生人的邀請下,坐進他們的小木屋。
窗外是一片冰湖,鋪滿了厚厚的白雪,壁爐裡燃燒着薪柴,溫暖中他們相繼脫掉厚重的外衣,人們圍在一起,喝着一杯熱咖啡,聽着娓娓道來的當地故事。
那次經曆太過美好,但也留下了小小缺憾,因為天氣和時間緊張的緣故,他們并沒有看到極光。
可好像就在今天,她真的看到了。
時間緩緩流逝,沈之瑾的身體早已适應這種觸碰,靠在他肩上,閉着眼,幾乎快要睡着。
環在胳膊上的手漸漸松怔,幾乎在脫力的同一時間,遲潛摟住了她的腰,仰頭,深深歎出一口氣。
白霧在黑暗中氤氲開,遲潛從自己大衣的口袋裡摸出手機,給楚驚飛發完信息。
剛塞回去,一擡眼,就看到巷口遠遠站着一個人,幾乎隐在黑暗裡,很難察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隻散發着森寒的氣場。
遲潛這個方向正好對着他。
大衣之下,左手臂彎牢牢扣住姑娘的腰肢,他擡起大衣外面的右手,按住胸膛上開始歪斜的後腦,擡眼,漆黑的眼眸對視上去,毫不掩飾其中的野心和占有欲,接近挑釁地勾起一絲笑。
那人終于按耐不住,開始有了動作,往這邊走來。
步出黑暗部分,影子被路燈拉的老長,一直延伸到快要挨到遲潛的鞋面,才停住。
緊擰起眉,發出不敢置信的聲音。
“遲潛,真的是你。”
他用的是肯定的口吻,已經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
視線下移,他又盯住遲潛懷裡熟睡的人。
姑娘烏發似錦緞,濃密又順直地垂在身後,微側着臉,一半窩在他身上,一半被發絲遮擋了部分,隻能依稀窺見部分精緻的輪廓和白皙的膚色。
他怎麼可能不認得。
這兩個人,一個昔日好兄弟,一個昔日女朋友,才分手不過一周,這兩人就摟抱在了一起。
難怪之前他找沈之瑾求複合,她對自己那麼絕情,連見面都不肯,通話結束後還直接把他拉黑了。
她以前分明不是這樣的,總是心軟最快的一個人,性格也不會這麼剛強,原來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周少靳仿佛受到巨大沖擊,雙目瞪得渾圓,裡面布滿的紅血絲,絕非是一朝一夕折騰出來的。
除此之外,從遲潛的視角看下去,還能發覺他垂在身側攥緊的拳在細細顫抖,忍到瀕臨崩潰。
沈之瑾已經有些站不穩了。
大衣底下,遲潛扣住她腰身的手往上端深處遊移,抱得更緊了。
幽暗的眼眸擡起,盯住面前的周少靳,他右手松開了點,豎起一根骨節分明的食指,放在唇間。
噓。
無聲警告。
周遭靜得可怕,他将對面傳遞過來的怒意視若無睹,将人打橫抱起。
經過周少靳的時候,他還是死死擋着不肯讓,僵持幾秒後,遲潛偏頭睨了眼,他才艱難挪開半步,眼睜睜看着人漸行漸遠。
楚驚飛在手機上看到消息,拿着車鑰匙和喬烨一起趕下來的時候,遲潛正好抱着人從巷子裡出來。
楚驚飛替他把車門打開,遲潛彎腰把沈之瑾抱上車,把她身上的大衣扣子系上幾顆,又攏了攏,才退出來把車門關好。
擡眼往巷口的方向看去,他揚了揚下巴,問:“人你叫來的?”
楚驚飛不明所以,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結果吓得一哆嗦,跟見鬼了一樣,趕緊偏頭擋住臉。
“我靠!他怎麼也來了,這是店裡的聚餐,我怎麼可能叫他……”
看着遲潛望過去的眼神,他腦子呆滞了兩秒,突然又有種巨無敵糟糕的預感湧上心頭,眼睛逐漸瞪大。
猛然扭頭示意車裡的人,又甩向巷口,音量在控制下還是誇大了幾分。
“你,她,你們剛才那個樣子不會是被他看到了吧?”
楚驚飛吓得不輕,又去看遲潛的臉色,試圖跟他找到慌張的共鳴。
結果不但沒有從對方那感覺到一絲措手不及,反而還看到這瘋子竟然在笑?
楚驚飛見了鬼似的趕緊閉眼,把腦袋搖個不停。
這什麼日子,這倆活爹竟然挑明了!
要死要死,趁着火還沒有燒過來,他還是先帶上喬烨趕緊跑路吧。
“跑什麼?”
遲潛跟有什麼讀心術似的,詭異得吓人。
唇邊噙起點笑,他肆無忌憚看向那邊的人,說:“走,過去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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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驚飛是被喬烨看窩囊廢的眼神刺激過來的。
跟着遲潛大搖大擺過來之後,腎上腺素退下,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已身處地獄。
周少靳目光從遲潛移到他身上時,已經氣過了頭,那雙發怒的眼睛,感覺随時撲上來揍他一拳也不奇怪。
他不是傻子,剛才那場面,看也知道這群玩陶藝的才是真正的一夥人。
果真是應了當初那朋友的話。
不過酒場做戲罷了,他還是少了心眼,以為是遲潛帶來的人,就當了真兄弟。
“楚驚飛?還有你的份?”
他目光轉回遲潛,一字一頓:“你們,計劃多久了。”
一年前?
從品一閣開業開始?
還是說從遲潛玩陶藝認識這幾個人開始?
除此之外,其實他更疑惑的是,遲潛什麼時候對沈之瑾起的心思。
一想到這個,他心底的寒意就怎麼止也止不住。
據他所知,遲潛和沈之瑾的交集僅限高中時期。
雖然他們兩個當時是同班同學,但畢業這麼多年,他并沒有看到遲潛跟她有過見面或聯系。
甚至在高中的時候,他都想不起來這兩個人有說過什麼話。
而且遲潛給他感覺,一直都是對他交女朋友的事不關心也不感興趣。
每次還是他主動跟他聊起沈之瑾的事,試圖從兄弟那得到一些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