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瑾手臂搭在膝蓋上,仰頭望了望天,入目是被烏雲遮住的月,偶爾明晰些,清清冷冷,還染着一點黑。
“我啊,我應該不會放棄畫畫,或者是說美術行業,除非賺不到錢快餓死了。”
“就是說除了這件事還有别的嗎?”朱俏俏又問。
沈之瑾垂下眼想了想,扭頭笑:“旅遊?算嗎?我想去看看世界。”
“環遊世界啊。”朱俏俏看着那雙帶光的眼睛,感歎,“那得很有錢吧,不是很現實,如果一邊工作一邊旅行,感覺一輩子也走不完。”
沈之瑾躺了下去,沉吟:“也不是那麼絕對的,理想和現實如果換個角度想,也能找到法子平衡。”
朱俏俏扭頭定定看着她,把零食咬進嘴裡,嚼嚼:“怎麼說?”
沈之瑾想了想:“我雖然隻有一雙眼睛,一雙腿,能去的地方有限,但我除了自己以外,還可以通過别人的眼睛,别人的腿,從别人的故事中感受更多我無法抵達的領域。”
她翻了個身,用手支着頭,翻看着那小包特産的塑封袋:“你瞧,這特産我們網上買都買不到,見都沒見過,不就通過你也能嘗到了嗎?”
她小嘴甜的,給朱俏俏誇的心花怒放,仰頭哈哈笑起來。
“你說的有道理,這也算省了不少成本啊,更何況有的地方咱還去不了。”
兩個人又坐了一會,雨卻越走越遠了,根本就沒有過來這邊的意思。
沈之瑾起身拍了拍褲子,把草坪上已經幹掉的傘收起來,拽起快睡着的朱俏俏:“走吧,回去洗澡了,明天還要上課呢。”
朱俏俏邊走邊伸了個懶腰,打哈欠:“額……這裡的風太涼快了,我都快睡着了。”
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遠。
就在她們後方不遠處的老榆樹下,躺着不動的人懶懶擡起胳膊,蓋住了眼睛。
扔在一邊的軍訓外套上一角反着光,寫着【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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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号下午,一連多天陰雨連綿的南城終于迎來放晴。
上完最後一堂課,沈之瑾在教室收拾書包,就聽到一群人興奮地圍在一起議論。
“遲潛請了幾天假?下周一是不是就該回來了?”
“應該是今天周五就回來,下周一回來上課。”
“他老家是北城的嗎?為什麼剛軍訓完就要回去啊,課程掉進度了怎麼辦,要不要把筆記留給他抄。”
“不知道,我問了老師他沒說,就說是家裡有事,也不知道嚴不嚴重。”
“哎呀好久沒見到了,離周一還有兩天呢,他平常周末會幹什麼啊,去圖書館嗎?”
“誰知道,我都不敢跟他說話……”
沈之瑾背上書包,戴上耳機,從那片聲音中離開,直至徹底聽不到。
她對沒有接觸過的人沒有任何敵意,隻是這個名字置身于各種言論之中,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太過喧鬧,和她平靜的生活并不相配,自然而然就會遠離。
剛開始是不想聽,後來就是自然而然地不想看,盡量不要接近那些漩渦。
回到家吃個晚飯,她跟媽媽打了聲招呼,就背起專門畫畫用的包出去了。
她家離畫室并不遠,走路十幾分鐘就到了,慣例上樓進門,和老師同學打招呼,便坐下來開始忙了。
課程進行到一半,到了自由時間,蔣玉琪看了眼手機,推開門出去了。
這次見遲潛,是在樓下,蔣玉琪遠遠揮了下手,走過去瞧他一身清爽的打扮,終于沒有看到泥點子,笑起來問他:“我都聽你爸說了,你為什麼隔了半個月回去突然就想通了?不搞藝術了?”
“誰說不搞了。”遲潛對他的态度依舊冷淡,隻是眉宇間的煩躁已經消散了許多,想起上次無意在夜空下聽到某人悠然的想法,說:“理想和現實可以兩全,等我畢業了再搞也不遲。”
蔣玉琪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真回答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關系還不錯的時候,愣了一下,笑起來:“你能想通就好。”
頓了頓,他把遲潛打量了一遍,又問:“你剛回南城,該不會就為了專程來跟我說這個吧?”
遲潛目光從一旁的街道移過來,落在他臉上,眼神是難得一見的認真,甚至還有一絲誠懇。
天際,殘陽還未完全被吞噬,金橘的熟色鋪滿了半邊,空氣中還浮着雨後的潮濕,幾輛炸街的跑車從身後呼嘯而過,卷起一陣熱浪,亦如少年眼中灼燃的光。
他說:“我要追你一個學生。”
那陣轟鳴太過震耳,蔣玉琪怔怔看着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張口就是疑惑聲:“誰?”
遲潛強調:“沈之瑾。”
不知道過了多久,蔣玉琪好像終于理解他的意思。
他敢這麼不遮不掩直接跑來告訴自己,并不是想征得他的同意,而是想要了解沈之瑾的個人情況。
這是他親自帶大的孩子,他怎麼可能不了解他的性子。
能讓遲潛親口說出這幾個字,真心就是毋庸置疑的。
歎了口氣,蔣玉琪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知道你們正值青春期,有喜歡的情緒很正常,但是不可以。”
沒有看他的眼睛,可能是于心不忍,蔣玉琪轉了點身。
“且不說早戀不對,沈之瑾那孩子,她跟你情況不一樣,家裡條件并不好,父母把所有的積蓄和期望都押注在她身上,在這麼關鍵的時期,她不可以被這種事影響。”
默了默,遲潛還是沒有說話。
蔣玉琪看向他,留了最後一條生路。
“如果三年後你想法不變,等高考過了,我不會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