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也在夢中嗎?
沈疏香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臉頰,痛得她驚叫,白皙的臉上留下一道紅痕。
“誰在這?”
沈疏香聽見聲音回頭,隻見一個赤着上身的男子,正抓着件月白中衣。
“啊——”
她還來不及驚叫,那男子便疾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眼神由震驚變為哀求,用口型比着:“别叫,别叫。”一邊用手指了指窗外。
窗外傳來陣陣少女的輕笑:“快看這支海棠……”
沈疏香被推着後腰重重撞在梳妝台上,邊邊角角硌得她皺眉,偏偏這男子下手也沒個輕重,帶着薄繭的手掌捏着她的雙頰,雙重痛感襲來,沈疏香擡起腳便朝男子的小腿踹去。
男子反應極快,微微側身躲過了沈疏香的攻擊。
沈疏香用了十足的力,不料踢了個空,身子沒了借力向前一滑,卻被那男子穩穩地托住後腰,重新站穩。
透過單薄的衣衫,她清楚察覺到男子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後腰窩上。
男子敞露的上半身布有幾道刀疤,腰間的肌肉線條順着喘息聲起伏。
沈疏香急忙閉眼,伸手在背後胡亂摸索,叮哩咣當好容易摸到一個陶瓷容器擡手照着男子的腦袋就是一砸。
“登徒子!你非禮我!”
“嘶——”裴時與捂着腦袋後退,幾滴鮮血順着他的指縫流出。
他扯過架上的鴉青外袍掩住腰身:“姑娘這手勁,真不怕砸死人嗎?”
沈疏香此刻才發現自己攥着的是個胭脂罐子,殷紅脂粉沾了滿手:“活該,誰讓你動手動腳……”
“方才被人不小心潑了酒,”裴時與指指地上沾着酒漬的外衣,“進來換衣時不知這屋裡有人。”
沈疏香打量着他,劍眉下生着雙潋滟桃花目,但如今卻因額頭的傷口疼得眯成了一條縫。
說得……倒不像假話,她神色軟了軟,但嘴上仍不服氣。
裴時與見她僵站着,做着防備的姿态,自覺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敢問姑娘名姓?”裴時與被砸得腦袋發暈,他還從未見過如此沖動不顧後果的女子,更何況,他很确定剛才的宴會上沒有這個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疏香!”沈疏香已覺誤會,見他問這種問題,便知他要報複。她不願低頭,可她也不怕,畢竟憑她娘親的火爆脾氣,估計能給眼前人砸個更大的窟窿。
“沈……”裴時與系腰帶的手一頓:“你是沈家的人?怎麼我從未見過你?”
“什麼沈家?想報仇就到京郊十裡外東莊村口的大樹下,你定個日子,我等着你。”
“要打便打,少攀交情。”
裴時與見眼前女子強撐氣勢的樣子,心裡倒是想到了一個人。
他捂着額角苦笑後退:“不管姑娘是否相信,這真的是一場誤會……我現在就離開,不過外面正在辦賞紅會,勞煩姑娘半刻鐘後再出門。”
什麼賞紅會?沈疏香根本聽不懂,但見他打算離開,長舒了一口氣,将胭脂罐子放回梳妝台上。
胭脂罐子顔色似青如黛,是壓得過千峰萬山的那一抹翠色。
可這樣的顔色隻有成窯才能燒制出。
竹然夫子酷愛收集瓶罐玉器,沈疏香讀書時曾在夫子那裡見過各式各樣的陶瓷罐子,所以對不同窯廠燒制的陶瓷特點熟稔于心。
成窯以秘色瓷聞名,是别家如何也燒制不出來的一抹翠色。
可是成窯因為十四年前的謀逆案,被摧毀殆盡,它所遺留在世間的每一件作品都被銷毀。按理說,這世上不該再有成窯的東西。
沈疏香之所以一眼認出,是因為夫子偷藏了一個成窯殘缺的瓷碗,那樣特殊的顔色隻要見過一眼就絕不會忘記。
這裡怎麼會有成窯的罐子?還放得如此顯眼?難道不怕被問罪嗎?
沈疏香拿起胭脂罐子,翻看罐底:文興年制。
文興?這個年号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你站住!”沈疏香拿起罐子看向還未離開的裴時與:“這裡怎麼會有成窯的東西?”
裴時與看着她嚴肅的表情,頗為不解:“這不是很正常嗎?誰家沒有成窯的東西啊?”
沈疏香神情茫然:“可成窯……不是被禁了嗎?”
裴時與此刻才發覺她與常人不同:“成窯風靡京城,怎麼可能被禁?”
成窯确實風靡過,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了。
沈疏香語氣發顫:“現在……現在是什麼……年份……”
“文興二十年啊。”
文興二十年……
所以,現在是十八年前?她回到了十八年前?她甚至還沒有出生?
沈疏香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這也太點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