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附在梅蘇的耳邊快速說道,“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在馬廄中劫持了你,你脖子上的傷口就是最好的證據。現在,跑!”
說罷,阿斯庫杜一把将梅蘇推開,迎着那侍衛的憤怒的眼神,翻身上馬,阿斯庫杜一勒缰繩,阿水在夜色中嘶鳴一聲,雪白的馬鬓翻飛,四蹄騰空而起,踏着碎石與塵土,迅疾沖出馬廄。身後,火把已如繁星般點起,侍衛們怒吼着在巷道間疾馳,腳步交雜如雷。
王城東門就在前方,巨大的城門尚未完全合攏,夜風吹動門上的鐵鍊發出“哐啷哐啷”的響聲,兩旁的守衛已經開始動作,有人擡起長矛,有人架起弓箭,但一時之間尚未敢妄動。
而就在這時——
遠處高牆之上,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抓住他!!”
聲音尖銳刺耳,帶着明顯的憤怒,在寂夜中炸裂開來。
那是公主的聲音。
她已登上了觀望台,金色的披風被夜風吹得翻卷如旗幟,身邊站着數名近侍,卻無人敢阻她發怒。
阿斯庫杜聽到了。
“駕——!”他猛地一喝,雙腿一夾馬腹。
阿水便猛然提速,沖着尚未完全落下的城門縫隙,如飛箭一般鑽了出去。
“放箭——”
身後,是飛射而來的兩支羽箭,一支擦着他的肩膀掠過,劃破了衣角,另一支則深深釘在了阿水的馬鞍旁。
“快追!”
“他往東去了!”
“放狼犬——!”
身後嘈雜一片,阿斯庫杜不敢回頭看,卻隻感覺到一陣錯亂的馬蹄聲和狗叫聲襲來,緊随在他的身後,越逼越近!
他一揮缰繩,駕馬狂奔。
身後是粗粝倉促的叫喊聲,身前是一片寂靜寥落的樹林。穿過這片樹林,朝着東南而去,就是蘇巴爾圖的方向。
阿斯庫杜在清楚不過,在瑪裡王城中唯一能保下他的人隻有埃什彌。
阿斯庫杜策馬沖入林中,枝葉拍打在他的臉上,刺得生疼。他強忍着喘息,很快便有舊傷複發,阿斯庫杜低頭一看,是那在水牢中被捆綁太久的手腕傷由于他劇烈的動作已經開始破裂,鮮血順着指尖滴落,浸濕了缰繩,他感覺那傷口像燒灼一般火辣。
樹林的地勢并不平整,荊棘與碎石密布,馬蹄不斷踉跄,躲避不及,戰馬前腿絆住了橫倒的樹枝,險些将他掀翻在地。他死死抓住缰繩,用盡最後的力氣勒穩馬身,心跳如擂鼓,耳畔卻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與血液鼓動的轟鳴。
身後追兵的馬蹄聲逐漸稀疏,仿佛那一聲“抓住他”的命令被林木吞噬。
夜幕悄然降臨,林中的涼氣鑽入骨髓。阿斯庫杜翻身下馬,扶着樹幹蹒跚前行,不敢點火,也不敢發聲。他用匕首削斷衣袖,把布條纏緊傷口,又捧起溪水草草洗淨手上的血污,卻壓不住那逐漸泛起的高熱和昏眩感。
正當阿斯庫杜清理傷口之時,他卻又聽到一陣腳步聲,混雜着士兵讨論的聲音,“怎麼辦?找不到這個人回去肯定是要被公主責罰的!”
那人的身邊人回道,“所以才要半夜在樹林子裡拼命找啊!公主可不是好脾氣,别最後回去把我們的頭砍了,那就完了!”
阿斯庫杜蹑手蹑腳地起身,躲進一處倒在地上的樹幹後,靜靜觀察着眼前的情況。來追擊他的人,大約有十來個,各個身強體壯,他們牽着馬,腳步踏在泥濘的小路上。阿水就放在不遠處,很容易被發現,但是他絕對不能把馬留在這裡,因為到達蘇巴爾圖的路非常遠,就算是要到沿途的驿站更換馬匹,最快也需要一天,他不可能沒日沒夜走到驿站,更何況,一旦被發現,他徒步是跑不過那些帶着優良烈馬的士兵的。
沒辦法,阿斯庫杜隻能在盡量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再次起身,盡量彎着身體,走向他拴馬的那棵大樹。
然就在阿斯庫杜靠近那匹通體雪白的烈馬之時,那馬忽然大叫了一聲,驚起幾隻飛鳥,更引來了追兵!
“他在那!快!一定是他!”
他聽到有士兵高喊道。阿斯庫杜幾乎是撲上那匹馬的,手腳并用地攀上馬背,白馬被他驟然驚動,猛地再次嘶鳴,前蹄騰空而起。他強忍着手腕傳來的劇痛,死死抓住缰繩,将整個身子貼緊馬身。下一瞬,烈馬似乎也意識到了危機,長嘶一聲,帶着他如箭般沖入密林之中。
風如刀割,劃過他的臉頰,耳邊是樹枝被撕裂的破空聲與身後追兵愈來愈近的怒吼。
“攔住他!别讓他再逃進林子!”
馬蹄踏碎落葉與枯枝,濺起一地塵土。阿斯庫杜緊咬牙關,低伏身形,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向後瞥了一眼。那群士兵正驅馬追來,離他不足五十步!
林中地勢險惡,前方一段山坡更是泥濘不堪,烈馬幾次險些打滑。但阿斯庫杜一手握缰,一手按住腰間匕首,目光冷冽如刃。若是被追上,看來隻有在樹林中了結。
忽然,一陣利箭破風之聲從背後襲來,“咻——”一聲,幾支羽箭貼着他的肩頭擦過,釘入前方的樹幹。他沒有回頭,強迫自己不去想箭矢與死亡之間的距離,隻是一味向東南疾馳。
血,沿着他手臂的布條滲出,浸透衣袖。他的眼前已經開始發黑,但他不能停。隻要還有一線生機,他就要拼了命向前。
劍雨再次襲來,他的身體緊緊貼着馬背,宛若夜色中的遊魚,死命狂奔。可流劍滾滾襲來,那一劍刺入大腿時,阿斯庫杜隻覺天旋地轉,鮮血汩汩湧出,滾燙地順着馬腹流淌。他咬緊牙關,硬生生壓住翻身的本能,整個人幾乎是挂在了馬背上,以最後的意識驅使着坐騎向前狂奔。
可追兵仍步步緊逼,箭矢如暴雨般落下。他已經聽不清風聲,聽不清馬嘶,耳中隻剩下一片死寂。
就在此刻——
一聲怒喝撕裂夜色,如雷霆驟響!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