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緻的重壓偶爾能啟發個别人的幽默感,千裡的風趣正是來源于此。
樂觀是對自己和世界的未來滿懷信心,她沒有,更沒有破罐子破摔式的娛樂至死。
她用小聰明看待外界,就醒悟從黃金時代,機械時代,血肉時代到靈能時代的人類有多麼可笑,也就無需像其他人那樣畏懼無敵的侍靈大軍,因為自己最多不過是被一幫愚昧的小醜打敗罷了,這種穩定的精神狀态,讓她如同叢林中獨自戰鬥的獵人,具備優秀戰士的心理素質。
千家,簡單來說就是南極混血人組成的群體,有黑發人,白發人,黃發人。千裡和姐姐千鳥同是千家主的備用繼承人,孕育罐基地護理所的護士們查閱古代花卉圖冊,為她倆起名,千鳥花的花語有自由和輕松的意境,千裡香的花語是僞裝和浪漫,都是曾經廣泛分布于世界各地的小白花。
此刻,夜星隻剩空曠遙遠的黑夜與無處不在的白雪。
如龍之風奔騰在蒼茫大地,卷起白色洪流,吹拂少女們的發絲,千裡摘下白絨兜帽,仰望夜空,輕吐霧氣,聞着寒風的味道,鵝毛大雪下落滿目,融化在她的白絲長發裡,這讓她感到些許不悅,卻未在臉上流露,而是再用眯眯笑眼,轉身回看身後姐姐與随從。
你們能走快一點兒嗎?
這句話停在她的心頭,耳邊卻從風聲中聽到一絲不尋常的擾動。
偵察兵都是熟悉風的人,億萬造物的萬千巧合作用下,孕育了如她這般聽覺敏銳之人,她不單指望聽覺,是結合了風雪觸感共同培養的一種感覺,稱其為女偵察兵的直覺更為恰當。
在三公裡範圍内,自南向北出現了有穩定節奏的運動物體,它們幹擾了風聲和雪流。
千裡單手伸平手掌,示意衆人停下腳步,每到這時候,人們總覺得她頭上的兔耳發箍不是裝飾,而是真的有什麼讓人知覺變強的魔法。她獨自轉身向西奔走,每一步恰好踩在風聲的背景音裡,在目标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爬上周圍最高處的雪坡,但她立刻蹲下,再趴下,因為對方一行三人,急速向北滑行,對方感覺到有人觀望,馬上停下,向千裡的位置遙望,說明她們也是偵察斥候,但遠不及千裡這般高明,于是三人繼續向北沖,看她們穿的冰花迷彩棉衣,還有三人一開始向北,又亂晃方向,千裡判斷這夥人的目的地是雪牢關。
什麼人敢在通行禁令時期亂跑呢?
穿了冰花迷彩制服,說明她們是不想讓内陸的任何人察覺。
自南向北,從首都出發的嗎?
雪牢關,那裡有機械人偶軍團把守,出關是北海岸,再往北有靈能會的侍靈大軍。
千裡一邊想着,一邊起身戴上兜帽,千鳥和随從參謀跟上來。
“有什麼發現嗎?”
她聽姐姐問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又眯眼微笑着說:“沒有。”
“哎!又故弄玄虛!快走吧,冷死了。”
衆人在千鳥的催促下,系緊棉袍,頂着暴雪,往西方的服務局進發,之所以不用汽車,就是因為兩學院間距不遠,千裡想順路打探一下首都附近的情況,她比任何人都重視當下,正是這種心态,使她具有優異的偵察能力。
遠方的服務局建在空曠的平整雪原上,像兒童畫畫,上黑夜下白雪,中間一個方盒子。這建築原本是王權軍團的指揮部,後來是陽家主的本鎮,現在作為培養服務于王室的警衛部隊的機構,三者充分證明了此處是戰略要地,從北海岸往南,過了雪牢關是業凰科學院,南部山脈中的首都前方是一馬平川,因此曆代南極王都把此處視為首都的最後防線,盡管地勢無險可守,但必須造一座盡可能堅固的要塞。
千鳥姐妹到達服務局外圍牆附近,清水混合化學凝膠制造的堅冰包在複合混凝土外側,使圍牆高三米,牆面設有很多小門和射擊口,她們從小門進入,能看到圍牆内部比外面低5米左右,戰壕内設醫護室和物資室等場所。千裡跨過戰壕,從梯子登上第二道圍牆,這堵城牆厚達9米,安裝了大量火炮和防空炮,她從城牆的步梯下到戰壕,在交通壕裡和千鳥等人彙合,一同從第三道戰壕下方經過,再上到地面,四四方方的露天空地的每個角建有四座塔樓,内裝大型機炮和電子雷達系統,空地中間的方形堡壘就是服務局本體,建築牆體是用6層複合鋼材加混凝土加複合石棉制成,厚達22米,總之是把人類技術能想到的防禦壁都用了進去。
她倆跟守衛交接完證件,走進建築裡面,灰色鋼鐵造的步梯和樓層圍出一個正方空間,很像監獄。事實上,這裡曾經确實有監獄職能。空地上搭了一個簡易八角籠,作為擂台,上方鐵皮走廊的圍欄上裝了很多射燈,照的整個學院燈火通明,卻還是沒改變極似監獄的壓抑氛圍。
千鳥從步梯上到二樓,路過爬在欄杆上的社員們,走到紅蓮身邊,以同樣姿勢靠着欄杆,望着下方的千裡獨自走進八角籠後,跟紅蓮說話。
“我感覺自從你來了南極,一切都在發生變化。”
紅蓮側臉看她的側臉,兩條小辮子很可愛,讓人萌生摸摸的想法。
“不是我引起的變化,而是你們的世界也将崩塌。”
“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活到現在。紅蓮,我想盡量平靜的多活一會兒。”
“自暴自棄?”
“适應環境。”
紅蓮扶着頭戴的黑色大檐帽,仰頭要說什麼,又把話吸回肺裡,黑色長發再度遮蔽她清冷面容,黑色連衣裙和過膝長靴包裹的高挑身段靠在圍欄上,顯得既嚴厲又落寞。
“沒關系,千鳥,我一個人戰鬥。”
黑發少女說着,笑了。
千鳥問:“那樣做,有意義嗎?”
“骨氣就是人活的意義。千鳥局長,我覺得人類之所以能傲立衆生之上,不是因為智慧和力氣,是因為我們曾有直面絕境的骨氣。”
千鳥聽着,咬咬牙,默然了,與紅蓮一起望向樓下的八角籠。
籠内,千裡雙手梳展白色長發,戴好了她心愛的兔耳裝飾,調緊了白色襯衫上的背帶,單手從靴尖捋到黑色束腰,确認連身褲的狀态完美,探手從籠子縫隙裡接過社員遞來的橡膠劍,然後突然興高采烈的向樓上四層圍欄邊的觀衆們招手,人們才想起這劍術比賽算是一場表演,于是跟她一起歡呼。
如果有誰能從五樓一躍而下,那她就是曼達,她一身黑色皮衣,隻在下落過程中蹬了兩下沿途的圍欄,就重重的落在八角籠中的地面上,人們再看她從單膝跪地到站直,沒有一絲不适,驚愕于這位資深教官的武學素養太過離譜。
可是她的徒弟千裡卻不那麼想,千裡太熟悉老師的個性了,猜她隻是因為全場氣氛被自己一段手舞足蹈帶動,就一時嫉妒,直沖下來,因為她這招耍帥能獲得人們的關注。
千裡想完這些,嬌美的臉上洋溢着戲谑的微笑。
曼達一看千裡笑就知道她看出自己落地動作為了耍帥,被地面震麻腿了,于是曼達向後微傾身子,發覺腿腳不便,至少要過15秒才能恢複,但這一丁點的動作細節又被千裡觀察到了,于是她笑的更詭異了。
“哎呀,其實,啧,咱倆好久沒切磋過武技了呢,是吧?曼達老師?”
千裡緩緩邁着平靜的模特步,東看看,西看看,十分随意的閑聊着,就好像要善意的等待曼達腿腳恢複,進行公平對戰,所以曼達也想用叙舊拖延時間,她話到嘴邊,就看一劍。
“小兔子我?戳!我戳!戳!戳!”
兔耳少女抓準曼達身心松懈的時機,長劍的直刺如機槍彈幕,猛攻曼達上身,曼達以劍擋架,而千裡立刻對曼達的腿亂戳,這讓曼達更難防禦了,情急之下,她半蹲側滾了兩步遠,發現還是站不起來,就盤坐在地上,跟千裡對劍,普通人看個熱鬧有趣,而在場的各位局長們明白千裡連半身曼達的防禦都破不了,勝負已定。
久攻曼達不下的千裡,忽覺身前有風,趕忙蹬腿,向後空翻,原來是曼達恢複了行動力,突然起身向上直刺,用騙術還了千裡的不講武德。
二人各站八角籠邊,曼達稍有接近,千裡就快速移動到最遠距離,論腳力,千裡真的像兔子一樣靈活且擅長跳躍,隻不過腿功破綻太大,需要武者敢拼,小兔子自然是沒那膽量。
她們兜兜轉轉,在籠子裡跳十幾圈,千裡是偵察兵出身,體力深不見底,曼達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要用絕招一命劍,來拉近彼此距離。
劍如流星橫貫擂台,曼達沖刺的速度像黑影一閃,千裡覺得氣流陡變,慌亂一擋,居然正好用劍擋住了曼達的直刺,隻不過千裡的劍因曼達的刺擊力量超強,脫手了。小兔子逃跑的本能血脈激烈燃燒,不經大腦思考,連續閃躲,二人明明隻差半個身位的距離,可曼達偏偏在移動速度上差了一點,讓千裡能在曼達如雨密集的劍擊裡,繼續跳跑。
二樓欄杆後觀戰的紅蓮和千鳥見千裡憑運氣擋下關鍵一擊,就齊聲說了句:“哇喔!”
千裡身形一動,如同清風拂面,跳到曼達左側,鞋尖輕點地面,就側跳,躲開曼達的背手斬,白發少女活躍的像位芭蕾舞者。曼達哼了一聲,劍猛然揮出,高速劍氣劃破空氣,氣流四溢,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被點燃,溫度驟升。
砍偏了,曼達身形暴起,如同火中鳳凰,淩空跳躍,再猛然下墜,劍化作一道流星,直擊千裡。千裡身形飄逸,輕盈躲避,也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弧線,再次躲開曼達的攻勢。
兩人的技巧各有千秋,千裡意在耗光曼達的體力,每一個動作都力求剛好躲開,節約體能;曼達則憑借過人的力量與速度,劍法大開大合,攻勢如潮。隻見劍光閃爍,二人在籠中急速追跳,時而淩空交錯,時而側走籠壁,引得四周觀戰的人們無不驚歎。
“曼達,你的劍法雖猛,追不上我!”
千裡嘲弄的話語在劍風中回蕩,隻見她身形一轉,全力跳走,想用話術激怒老師,保持士氣。曼達氣息确實開始散亂,她又累又氣,想起來這位徒弟的話都是詭計,就不攻擊了,全力追她。
随着時間的推移,兩人都意識到,僅憑追逃的較量已難以分出勝負,真正的對決,在于契機。千裡遠遠看到自己掉落的橡膠劍,再次心生一計。而曼達用每次跑到籠子角的機會使出一劍,節約體能。
“哎,我累了,老師你要不認輸吧?”
曼達健壯的身高和體重增加了肺部負擔,她好奇千裡這家夥居然還有空說話,頓感千裡的體力還大有盈餘,自覺勝率渺茫。
就在曼達心裡有些松懈的時候,忽覺一物飄了過來,她急切招架,原來是千裡跳躲攻擊的時候,用鞋跟向後踢了一下地上的劍,這一下小動作又讓兩人拉開一點距離。
曼達于是站定,越想越氣。而千裡則貼着籠邊,緩緩挪步,其實她說話是強忍呼吸節奏後說的,就是用小計謀增加自己的勝率。
觀衆們的呼吸幾乎停滞,都在心中支持千裡,因為人們發覺隻要堅持不懈,也能向千裡這樣,跟頂級劍客周旋。
終于,在無數次的追逃之後,曼達的一命劍冷卻結束,她站住就是将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态。千裡發覺曼達的氣場突變,但看自己的劍在曼達身後很遠,怎麼耍手段都拿不到了,她眼見曼達凝聚全身之力,劍尖之上,一絲白光再次緩緩綻放,下個瞬間,曼達将千裡撞在籠上,雙手按住她的雙手,使千裡動彈不得。
“小兔子認輸啦。”
千裡扭臉後,嬌羞的說了勝負結果,曼達知道她又耍心機,是趁彼此站姿暧昧,用假裝羞澀,平息師父的怒火。
服務局的第一場比賽結束,千裡像得勝歸來似得,受到沿路的社員們熱情歡迎,千鳥望着逐漸走近的妹妹,漸漸明白了紅蓮說了骨氣是何意思。
千裡走到紅蓮左手邊。
“紅蓮姐!曼達師父那招快的離譜!就是你教業凰的劍術嗎?我也想學呀!”
“我看第二運輸局的社員拿過真我劍術心法的紙片,我派了教官到各學院教學,不難的,我感覺你一學就會。”
“喔喔。”
千裡喔了兩聲,轉身背靠欄杆,突然說:“最南。和!最北。聯絡了。”
紅蓮在腦海裡反應最南是誰,最北是誰,就要立刻轉身去問千裡,卻被她用力按住,紅蓮懂了,千裡也不能确定情報是否準确。
四層走廊形成的看台上,人們不知道時代的暗潮悄然湧動,正為下一場比賽歡呼雀躍,看一位紅發将軍走入籠中,随後一個矮小瘦弱的金發雙馬尾少女也進去了。
高個女子身高178CM,體态豐滿卻不意味着她疏于磨練自己,紅色制服上衣的代表了南極人人仰慕的陽家,在陽家主之前,數代紅發人組成的王權軍團捍衛南極的安定,她們無私且公正,所以人們在陽荷身上傾注着安心的理由,陽荷自己也知道這點,所以她從不放棄陽家制服,勤學苦練武技和指揮學,一人就兼顧前鋒和後勤,以及指揮的全能将領。還有她華貴的面容從不表現出一絲惡意,那是看過就明白她真的由内到外全是善意,才會有的容顔,如同南極百萬女子的母親,是真正母儀天下的氣場,在人們心底,她才是南極的女王。
此刻,人們開始議論陽荷前方的矮子是誰,當有傳言說她戰勝超級士兵計劃的實驗體野芹副官,才殺入決賽圈時,整個建築内部人聲鼎沸,口口相傳一個名字,鈴蘭。
可是大家看着八角籠中的小矮子,頭發稀疏,所以雙馬尾細細長長的,身高加上馬尾的高度也不夠160CM,身體呢,穿着業凰的白襯衫和淺藍色的束腰裙子,胳膊和腿差不多一樣粗,看起來瘦的可憐,就好像陽荷一揮劍,産生風就能把她吹倒。
人們不管怎麼看,鈴蘭都不像能戰勝頭号種子選手野芹的人。
就在衆人竊竊私語談業凰有什麼獨門絕招的時候,鈴蘭雙手持劍向前沖鋒,她見陽荷側身站定并雙手握劍不動,就立刻點腳收住前沖,内行看門道,劍術基礎不錯的觀衆紛紛向身旁的人講解鈴蘭的這一下停步需要極高的武者素養,于是所有人咽了一口口水,全神貫注觀看這場比賽。
鈴蘭的下一個動作是左閃身,陽荷跟着向左轉步,鈴蘭馬上右閃身,陽荷同步轉向右側,二人還未交鋒,就試出了對方的實力。
鈴蘭挪步到離陽荷有兩步遠的位置,短跳蓄力,率先橫劈,而陽荷的寬刃長劍力量更大,雙劍相交的時候,鈴蘭被彈的後仰,陽荷使用雙手大劍獨有的換手技巧,變右擋為左橫掃。鈴蘭等的就是這種絕境,她施展絕命劍,瞬間擋住陽荷的攻擊,而陽荷的劍擊如突然爆散開的發條,攻勢極猛,鈴蘭卻沒退半步,招招擋住,二人在極近距離,上演了眼花缭亂的劍術交鋒。
其實陽荷早就知道業凰有了什麼新劍術,還在運輸局看過業凰的教官指導社員練習,懂了該劍術是凝聚所有力量,攻擊敵方弱點,可陽荷的劍術防的密不透風,所以她曾接下夜蘭的一命劍。
現在,陽荷沒料到真我劍術還有連續技,由于兩人距離過近,劍的防守動作同時産生了攻擊勢能,鈴蘭劍術的防禦力量遠在陽荷之上,使她的防禦産生的攻勢變小,再加上兩人身形大小差異極大,鈴蘭不用躲的次數更多,陽荷急在心裡,手上卻無技巧進行有效攻擊,她猜鈴蘭的這種武技也像一命劍一樣不能持久,所以隻要在輸之前拉開距離,于是陽荷突然加大力量,意圖用雙劍相撞的彈力,斥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