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在廣平休整了一天一夜,一行人又要啟程了。
雖然内應已經抓到,但他們還是沒等長風軍,一是兩個隊伍幾乎差了兩日行程,二是,誰知道内應是不是隻有一個,手段是不是又隻有一種。
封霁在第一天分開走時,便留了兩個暗衛在長風軍,好暗中觀察,被捉的這人曾用信鴿往外傳信,可惜信鴿沒能捕獲。
至于長風軍中的其餘人,倒沒發現異常,隻是那些從十二衛抽調過來的,在封霁不在的時候,有些敷衍懈怠,似對副将不服。
隻要不惹出事來,封霁懶得同這些人計較,等他們回到洛京,再趕回原屬便是。
此行除了押送叛國通敵的犯人楊羿外,還有幾個烏桓士兵,暗衛特意留了活口,等回到洛京,再嘗試能否審出于幕後之人有關的事情,以及他們是從哪裡潛入大晉的。
楊羿的真實身份,隻有封霁和幾個暗衛知道,在其他人眼裡,這便是一支專門押送幾個犯人的隊伍。
封霁還特意向司州衛借調了一百衛兵随行護送,隻是經過冀州的事,他們不敢全然信任外人,犯人皆是親自看管,吃食隻經過自己人的手,以防有人将犯人毒死了,線索便斷了。
封霁還給林晚棠備了輛舒适的馬車。
從廣平到洛京,路途不會太崎岖難行,坐馬車正好。
林晚棠在客棧吃了頓豐盛的早膳,路上大概很難吃這麼好,臨出發時,金霞銀霜已經将一切都準備好了。
林晚棠看到隊伍末尾的馬車,馬車由兩匹馬并驅,車身看着很是寬敞,她興沖沖走過去,正要上車,便看到車前坐着個蒙面車夫,頭戴鬥笠,身穿布衣,坐姿頗有些狂野。
再一細看,分明是封霁。
林晚棠一臉錯愕,這還是大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靖王殿下嗎,怎麼一副狂野車夫的樣子。
她還依稀記得,剛從薊城啟程的第一天,這人分明不苟言笑,姿态總是莊正筆直,将“成何體統”挂在嘴邊,闆正得脫俗。
雖然現在兩人熟悉了些,她也習慣了他随和的一面。
但是,眼前這個靖王,還是叫她忍不住懷疑,是否被換了魂。
“上車。”蒙面狂野車夫似乎不耐煩了。
林晚棠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敢。”
“要不,您坐上去,我來當這個車夫?”
封霁看她一眼,終于耐心地解釋道:“你就當我是累了吧,當個馬車夫,可比當王爺、率軍的将領,輕松多了,景初軍銜不低,由他帶隊足以,就讓他們當我不在這裡吧。”
林晚棠看了眼隊伍最前方,剛清點完人數、正安排路上各人職責的景初,又看了眼靠車門坐得散漫的封霁,覺得他這番解釋,确實有一點點道理。
“但你坐裡面不更輕松?”
封霁又不耐煩了,“我是累了,不是廢了,用不着女人幫我趕車。”
他今日脾氣似乎有點差,林晚棠隐約看見他面罩下還未完全消退的紅點,決定不跟他計較。
她率先上了車,金霞和銀霜躊躇片刻,也跟了上去。
天呐,靖王居然給她們當車夫,說出去不會被滅口吧?
封霁就這麼當了幾日車夫,紅疹消退了也沒把面巾摘下,除了林晚棠主仆和暗衛,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路過一些郡縣時當真省了不少麻煩,那些官員一聽靖王不在,便不會來打攪。
這一日,一行人終于到了洛京城外。
所有人都安然無恙,林晚棠很是歡欣,壓在心頭的巨石徹底放下,她看着車水馬龍絡繹不絕的城門,如此繁華安定,這是她重來的今生。
進城前,林晚棠先叫封霁停下,探出頭去,“殿下,你下車吧,我們自己回去就好。”
這洛京城裡,認識封霁的可太多了,她可不敢賭路上沒有一陣風會把他的面巾吹起來,萬一賭輸了,她把靖王殿下當馬車夫的流言就會傳遍洛京。
況且,進城門亦是要檢查的。
封霁鬥笠下的眉梢挑了挑:“卸磨殺驢?”
林晚棠嘴角微抽:“殿下,我突然還是更喜歡從前,我們說話都很客氣的時候。”
封霁故作遺憾地搖搖頭,歎道:“這一路上過命的交情,居然被你這麼嫌棄。”
“罷了,我步行回王府便是,”他跳下馬車,“答應你的事我會做的,離婚期還有數月,你隻管安心等。”
林晚棠認真道:“殿下,此事不必反複同我保證,我也信你回做到。”
她這一路上雖見識了他偶爾不着調的樣子,但比這更早的,她一直都知道,靖王從不食言。
封霁沒再多言,隻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便轉身往城門走。
他反複提及,亦是因為,他對退婚一事的期待,不比林晚棠少。
……
皇宮,溫室殿。
此刻正是嘉順帝往常晝寝的時辰,今日嘉順帝不想要任何人打攪,将伺候的宮人都遣去式乾殿了。
宮人走後,這裡被皇室暗衛圍了起來,方圓百丈内,不許任何人靠近。
殿中。
嘉順帝看見楊羿如今的模樣,心裡五味雜陳,他眨了幾下眼睛,眼眶裡才恢複清明。
上位三年,他已經知道,一個帝王表現出多愁善感,絕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