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立即出去,到殿外通傳,林家護衛将兩人交給天武衛帶進去。
到了殿内,林二爺親自将兩人頭上蒙着的麻袋揭開。
張海早就醒了,他在外面看不見,但下馬車到進殿的途中,腳下石階是如此熟悉。
他一直在太仆寺任職,卻是在一年前才到城外的畜狩署輪任的,在去畜狩署之前,他也幾乎每日都要上朝。
為官多年,他對極光殿前長長的石階無比熟悉,正好是七七四十九階。
此刻沒了麻袋的遮擋,他的目光立即與上首的帝王對上。
他驚訝之餘,卻沒有多少害怕。
昨夜抓他的人絕不是陛下的人,而是這些天一直暗中窺視他的人,若是陛下對他生疑,隻管正大光明地帶走他就是,或者命天武衛私下将他帶走,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何必大費周折。
擅自綁縛朝廷命官,可是僭越皇權的重罪。
他塞滿棉布的嘴發出嗚嗚聲,他想說話,想叫陛下為他做主。
嘉順帝認出了此人,倒是一旁的青衣人沒見過。
“老夫人,這太仆寺的張海,便是您懷疑的人?”
張海這才将目光轉向一旁,看清幾人,頓時恍然大悟。
昨夜抓他的,竟是甯國公府的人!
也對,能在這個時候盯上他,又隻能暗中行事的,隻有甯國公府的人,畢竟他将林晚棠誣陷進了刑部獄。
可他們能有什麼證據,這麼多日過去了,所有痕迹都已經被抹除,宗主的人辦事一向得力,再說了,宗主有告訴過他,刑部中也有自己人,會盡力幫他轉移目标,不叫人懷疑到他頭上。
前幾日,面前這位林大人,還多次到畜狩署去,病急亂投醫似的,沒什麼目标,就隻能拉着畜狩署的大人閑扯。
他也是其中之一,兩人甚至相談甚歡,林大人臨走前還謝他。
是真心還是假意,張海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已經成功蒙蔽了所有人。
可為何才短短幾日,他就起了疑心,派人來抓他。
張海不能說話,想問也問不出口。
他隻能等着陛下命人将他嘴裡的棉布去掉,空口無憑的懷疑,總要聽他辯解幾句吧。
然而林老夫人卻先将一支竹節簪呈上。
張海看到那隻簪子,終于失了冷靜,瞪大雙眼看向身旁同樣被捆縛着的青衣人。
青衣人隻是面色陰沉地别開目光。
張海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無妨,裡面的字條又沒寫什麼,做不了什麼證據。
趁楊公公将簪子傳到嘉順帝手中之際,林老夫人道:“此案線索實在少,老身命人查了多日,皆無所獲,又不能看着孫女被關在獄中,卻什麼都不為她做,故而才鬥膽盯上了春獵時掌管西琅囿一切事宜的畜狩署各位大人。”
“他們都被老身暗中查過,隻是沒發現什麼嫌疑,也沒驚動,隻有這位張大人,昨日他在仙客來,偷偷将這支藏了字條的竹節簪,交給了青衣酒保,青衣酒保則在臨近宵禁時,戴着簪子出門。”
“兩人皆被府中護衛攔下,老身實在沒想到,張大人看着不像習武之人,身手卻不一般,還在這位青衣酒保,原以為隻是仙客來一個普通的酒保,沒想到輕功了得,險些被他逃脫了去。”
他們的不同尋常的身手,也是疑點。
林老夫人為了讓甯國公府擅自抓捕朝廷命官的做法更具說服力,一絲疑點也不放過。
但她不知,嘉順帝早已在心裡認定,這個案子的幕後之人是聞綱。
有嫌疑者,官位越高,他反而越是不可能放過,哪怕隻有很小的疑點。
他說的此案重大,并非指自己險些因此遇害,而是事關前朝餘孽。
嘉順帝将竹節簪拿到手,在林老夫人的提醒下,從中間拆開,拿出裡面的字條并展開。
内容很少,嘉順帝一眼便看完了,卻眉頭緊皺。
他目光定格在“宗主”二字上,心中升起強烈的直覺。
半晌,他才将注意力回到字條的内容上。
他跟林老夫人想的一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張海的暗中求助,足以引人遐想。
但這字條内容太少,語焉不詳,哪怕最終字迹和簪子都确認屬于張海無誤,也難以作為證據。
嘉順帝自然懂林老夫人的意思,要獲取更多,直接審訊兩人便是,但林老夫人無權這麼做,隻能将人帶到他面前。
“老夫人放心,朕的人會親自審訊他們,争取早日真相大白。”他對林老夫人說完,立即吩咐一旁的天武衛:“将這兩人押至诏刑司。”
張海終于徹底冷靜全無,他萬萬想不到,嘉順帝竟一句話都不聽他說,就直接将他送去诏刑司。
哪怕從來沒去過那個地方,沒親眼見過,但在朝為官多年,也會有所耳聞。
那是最可怕的酷刑之地,往常隻有靖王會将犯人押至那裡,而進去的人,就沒見過有活着出來的。
他看向上首面目慈和的仁君,滿臉不敢置信。
天武衛将人帶走後,林老夫人謝過嘉順帝,也帶着林二爺和林世松告退了。
從皇宮出來,已是日上中天。
三人臉上皆不見輕松。
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抓到的人,還是得交給别人去審,他們隻能回家等結果,叫人如何放心。
可他們不得不這樣做。
否則就算審問出結果,朝廷也可以不認,甚至要治他們一個毆官罪。
林老夫人歎了口氣,在極光殿外重新上了馬車,這是她的特權,畢竟從殿外到宮門口,足有兩裡地。
林二爺和林世松也跟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