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靴跨過殿檻,謝今辭踏進殿中,衣袂拂過青石地磚,帶着穿殿而過的微風。
他身着青衣,溫潤如舊,側臉的光影卻泛着些許冷色,似日下薄冰,涼而不厲。
“昨夜,龐台主對我師尊做出亵渎之舉,師尊寬宏,不以追究,并非意指旁人就可随意出言相辱。”
“堂主今日來,開口代表的便是神霄宗,當知曉什麼不該說。”
同為金丹期修士,若說謝今辭是驚才豔豔,那龐越便是純粹靠着修煉的年限及各種丹藥符寶堆出來的金丹期。
在場明眼之人皆能看出,陸晏禾收的這個嫡傳弟子對于她師尊本人有多麼看重,以謝今辭如今以及日後在滄瀾修真界的地位,自然是不願意多加得罪的。
龐越悻悻閉口,正欲混過這等話題,不期有人卻接了他的話。
“今辭啊,龐台主的話亦是有理,怎能這般早早駁斥呢?”
烏骨依斜斜依靠在陸晏禾下首的位置上,一襲朱紅紗裙豔如胭脂,指尖敲了敲扶手,手腕上的淬金銀鈴镯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地下賭坊與煙花柳巷之所,我們玄清宗的陸晏禾是個隻顧修煉不懂風情與刺激的石木腦袋。”
“可我熟啊。”
烏骨衣眼波流轉,上挑的鳳眸染着绯紅的眼妝,眼尾綴着碎金花钿,随着她輕笑的動作雀躍顫動。
“龐堂主放心,昨夜我閑來無事呢,也是去了那些個令郎素日愛去之處,找了好些個人才問到的。”
“要知道啊,這些個地方看着不幹不淨的,實際上裡面的人啊一個個精的很,誰做什麼了什麼,又花了多少錢财,記的那叫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說着,烏骨衣手中靈光微閃,十數個形制不同的冊子就落在了她的手中。
烏骨衣一抛,就被陸晏禾接了過來,陸晏禾自然而然将其順手遞給江見寒
“辛苦江持戒再瞧瞧了。”
江見寒:“……”
他默默伸手接過,卻擡眸與陸晏禾那如何也藏不住笑意的雙眼對上,而後不着痕迹的移開,翻開冊子看了起來。
季雲徵默默跟在謝今辭身後,沒理會其他,走進殿中便在尋找陸晏禾的身影,在看到她身旁坐着的人時,臉明顯黑了幾分。
怎麼是江見寒這隻蒼蠅?
如果說對于謝今辭此人季雲徵尚可忍受,即便謝今辭對陸晏禾存了那種心思,前世到底死的也算利落。
但江見寒不同。
他像隻怎麼也拍不死的蟲子,活得久,還總在自己耳邊嗡嗡嗡叫個不停。
他與江見寒打了不少的架,凡對上,江見寒總會說那些個棄惡從善、改邪歸正、迷途知返的漂亮話。
可笑至極,他本就是惡,談何迷途知返?
可讓季雲徵最厭煩的,是他江見寒打架便打架,還總問陸晏禾的下落。
*
“轟——!”
早已破落的玄清宗内,磅礴靈力與魔力對轟下,恐怖威壓蕩開,崖壁震蕩,碎石迸濺。
青白靈光與黑紅稠霧中,一人一魔懸空對視。
“江見寒,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
珈容雲徵神情陰翳地抽出通體附着魔焰的焚心聚魔鞭,手腕翻轉,長鞭破空而出,伴随着刺耳的尖嘯朝着青光抽去。
“陸晏禾她早死了!”
雪光一閃。
江見寒手握蒼虬劍不退反進,青光暴漲處,如虹劍勢恢弘浩蕩,劍光如破曉晨曦,帶着浩然之意,與黑紅煞氣相撞。
“砰——!”
爆開的魔力與靈流再度席卷,江見寒衣袍獵獵,周身劍意絲毫不弱,他持劍凝視着季雲徵,慢慢開口。
“她在哪裡?”江見寒問道。
季雲徵盯着江見寒半刻,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笑容。
“我實在不懂,你和陸晏禾不是人人都知曉的死對頭嗎?怎麼,如今念念不忘的想要問她的下落?”
“都說【禾穗聞清聲,寒江見獨影】,雙劍雙璧,本是一段美談,可惜彼此都無意。”
“如今看來不盡然啊,江見寒,你怕不是真喜歡她吧?”
周遭狂風驟起,烏黑的天際開始簌簌下起了雪。
江見寒就那般靜默地站着,眼底深邃得映不出任何情緒,五指握住蒼虬劍的力道微微一緊,而後又松了下來。
他的話淹沒漫天的風雪之中,卻清晰地傳入珈容雲徵的耳中。
“你若樂意這般想,便權當我是吧。”
珈容雲徵的笑容徹底僵住。
*
從回憶中抽神,季雲徵一眼望見的便是陸晏禾與江見寒對視而笑之景。
季雲徵:“……”
他想殺了江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