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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外魔宮。
琉璃為穹,穹頂倒懸,幽藍火光于燈台中雀躍跳動,白玉階上舞女隔着紗幔随音律旋開裙擺,似朵朵綻開的森白之花。
殿中魔族左右安靜對坐,金樽杯中光暈沉浮,倒影之中紅影晃動,華服逶地,高位之上的男子斜斜倚靠在玄玉鎏金榻上。
男子容色豔麗,冷白指尖撫過鳳尾木琴,指尖撥動,弦音靡靡不絕。
他的膚色呈現出近乎透明的,病态的蒼白,眼尾淡淡塗着脂紅,心情卻是甚好,左側白皙耳垂下金絲耳墜随着他撥琴的動作微微晃動,墜尾處豔如鴿血的紅流轉着妖異的紅。
“啪——!”
琴音戛然而止,琴弦崩斷發出顫鳴聲,男子微微垂眸,看着指尖被琴弦劃拉出長長的口子,紅玉般的血珠滴滴落下,濺在琴面之上。
“咳咳……”
靜默片刻,他寬衣之下纖薄背脊微抖,掩唇咳嗽出聲。
舞女惶恐跪地,下方其餘在坐的魔族見之,亦紛紛出席跪下,惶恐道。
“二殿下。”
男子身側的侍女安靜走上前,恭敬将一方幹淨的帕子遞來,他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側眼含笑着接過,然後開始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的血迹,又掃了眼底下。
“諸位大人這般是做什麼?都起來罷。”
“今日來者都是客,何必拘泥于禮數呢?隻不過是這琴不合手,反倒打擾了各位的興緻了,是本宮的不是。”
殿中跪于地的一片魔族皆未起身,大氣也不敢喘。
珈容傾倒也也沒有強求,慢慢擦完手中之血,又靠回榻上,突然歎息道。
“弛大人怕是回不來了,傳下去,厚待其家。”
“是。”他身後的魔侍低頭應聲,後退離開。
底下魔族心中咯噔一聲,立即明白上頭那位的意思——
珈容弛死了。
他們心照不宣,都知曉珈容弛是被派去做什麼的,心中不免震驚。
他沒能殺了那出逃的七殿下,反而死了?
“我的那個七弟,想是去了滄瀾界内。”
“隻是以他的身份,想必要多遭些罪了。”
珈容傾說着,擡手又拂過鳳尾長琴的琴穗,言語中帶着些惋惜。
“可惜了這把好琴,燒了吧。”
當長琴墜入火中,刹那間竄起半人高的焰,火舌纏繞琴身,發出爆裂的噼啪聲響,木香緩緩飄散逸出。
傳言天魔皇族的二殿下善音律,樂器中又尤其鐘愛鳳尾木琴,但每一把木琴卻都隻能在他手中把玩過不了半月。
這是他的第三百二十三把木琴。
珈容傾支着頭看着燃燒的焰光,沾染上血的木質灼燒後的奇異香逐漸萦繞在他的鼻尖,他的眼中微微劃過失落。
這是為什麼呢?這琴,他還挺喜歡的,燒起來的味道,卻遠不及自己的預期。
至于珈容弛,雖蠢笨了些,一直以來倒也是意外的好用,如今死得有些浪費了。
但是……
珈容傾唇角勾起一絲興味,将早已愈合的指尖放置自己鼻尖前端,輕嗅着其上尚未消散的血腥之味。
自己留在珈容弛身上的那一抹被碾碎的殘念沒能殺掉自己那親愛的弟弟,但得到了意外的收獲。
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熟悉的氣息。
那是他極喜愛的草木氣息,以至于讓他勾起了些舊時的回憶。
血與火之間,那個全身是血,面容有些髒污的年輕女子,持着斷了柄的劍與他對峙的倔強的神情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他心中又不免湧上可惜之緒。
當年自己在界中遇到那個女孩叫什麼呢?
她沒有在那時死去的話,如今修為想必更加精進了罷?
自己那好命的弟弟又是如何遇上她的呢?
他們現在是在一起嗎?
他已許久不關注界内之事,卻意外的在此時提了興趣。
“去查,如今……”
他雙眼阖上躺在榻間,捕捉着那抹殘念消散之時傳回來的每一絲感受。
良久,他才繼續道。
“辛栾城。”
“打探那裡,這兩日是否有稀客出現于此處。”
他有些想要去見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