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後一次見到小師妹是什麼時候?”
院子裡,江芙正在挨個盤問同門。靈秋急匆匆地從外面趕回,新鮮的海棠花瓣被她的衣袍卷帶着,翩然墜地,踏進泥裡。
“小師妹怎麼會突然不見了?這境中之路她早就熟悉了啊。”
“不是不見,是根本沒有回來。”
靈秋聽着諸位同門你一語我一言的争論,不知為何,心下忽然有些不安
她對江芙道:“師姐,你立刻通知師父,将此事上報太霄辰宮,請他們派人相助。我現在立刻就去找白日裡見過阿翹的人。”
江芙點點頭,靈秋又對霍羽道:“師兄,請你安心待在師父身側,莫要輕舉妄動。”
她從袖中甩出一道淺紅的劍氣:“這是方才我在白日裡師兄險些墜湖的地方發現的,不知聞人氏與我逍遙派有何積怨,竟敢在背後偷襲,待找到師妹,我定要與他們好好分說一番。”
說罷,不待衆人反應,靈秋便轉身往外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間。
冰藍色的循蹤陣在海棠樹下緩慢展開,光影流轉、靈氣彙集,那道隐秘而微弱的氣息無限放大、清晰。
靈秋蓦地一愣,立即起手抹除了周遭所有殘留的氣息,縱身飛向循蹤陣所指之處。
不過普通門派裡,一個極普通的弟子。
見到白日那個被棠枝砸中的小男孩時,那枚打滿補丁的荷包正綴在他腰間搖搖晃晃。
掌門一見靈秋找上門,立即不由分說地沖着那男孩一通怒斥。
滔天怒火令靈秋皺眉,更讓她厭煩的卻是男孩躲在角落縮成一團、唯唯諾諾的模樣。
她努力按下心中焦躁,對掌門道:“還請前輩許我與這位小友單獨叙話。”
小男孩聞言一顫,掌門卻連忙答應了——來者不善,他巴不得快快送走這尊煞神。
靈秋與男孩單獨進了一間屋子。她甩出法咒封死四周,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開口冷叱道:“魔族之人,見了本尊,還不參拜?”
小男孩驚恐地看着她,猝然跪倒下去,膝蓋在地闆上磕出齊齊清脆的巨響,結巴道:“拜……拜、拜見太女殿下。”
靈秋見他那副慫樣,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冷嘲道:“魔族還真是什麼貨色都敢送進仙門來找死。我不想跟你廢話,隻問你一句,我師……逍遙派的蘭翹到底在哪裡?”
小男孩回答道:“今、今日蘭翹姑娘将荷包送還給我,我們……我們聊了幾句,之後她就離開了……”
他拼命想了想,突然擡起頭:“蘭翹姑娘臨走時說她的師姐催她回去練劍!”
“催她?”
“沒錯。”小男孩道:“我親眼瞧見蘭翹姑娘接到一封信,然後就急匆匆地走了。”
靈秋狐疑地盯着他。小男孩接着取出一隻短刀,劃破自己的額心,舉手虔誠道:“小人以全家老小十二口的性命啟下血誓,方才所言句句為真,絕無絲毫欺瞞。”
額心血落在地上,化作一方極其複雜的符陣。靈秋看了他一眼,徑自拂袖而去。
所謂血誓,一旦起陣便會反噬一生。她這輩子絕不可能為任何人、任何事沾染分毫。方才那人毫不猶豫,靈秋心想,或許魔族選他卧底仙門也并非全無道理。
她走出屋子,整個陽華境已然一派燈火通明。
靈秋心中不妙的預感一瞬大盛。
方才在湖邊,她試過用循蹤陣找尋蘭翹的蹤迹,不料這鏡中四處都有她的氣息,方位難以辨别,所以她才會讓師姐立刻去請太霄辰宮幫忙。
陽華境内,東道主自然更為熟悉。
若是連太霄辰宮也找不到阿翹,恐怕……
靈秋行色匆匆地趕回逍遙派,卻在衆臉上見到焦灼而失望的神色。
江芙和霍羽一見她,立刻迎上前,同聲問道:“可有線索?”
靈秋搖搖頭。
江芙重重歎了口氣,急道:“小師妹從來不會亂跑,也從來沒有的罪過任何人,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話音一落,霍羽和靈秋同時擡頭,就連江芙自己也露出訝然的神情。
靈秋一把拿過江芙手中鐵劍,道:“師姐,我出去一趟。”
江芙還未反應過來,卻聽得幾人背後,逍遙散人突然怒喝一聲道:“站住!”
靈秋頭也不回,隻道:“師父放心,我絕不會沖動行事。”
逍遙散人大步追出去,人卻早就化作一道淩厲的光,消失在天際。
靈秋有整整四年沒殺過人。
此刻,鐵劍在手中發出興奮的嗡鳴,她竭力抑制着體内洶湧叫嚣的殺意,擊飛一衆聞人氏弟子。
“淩秋!你這是要做什麼!?”
宋微瀾最先從聞人氏的院子裡沖出來,對着她一通咆哮。
他身後匆匆跟着聞人夫婦和若幹衣着統一的子弟門人,一衆人中,最中心處站着坦坦蕩蕩、一臉有恃無恐的聞人氏大小姐。
“好大的膽子,竟敢深夜闖入我聞人氏大肆傷人!”
聞人家主一招手,數名弟子蜂擁上前,靈秋不過略微伸劍一擋,将衆人擊得連連後退。
她被數柄長劍包圍,凜凜寒光間,緊緊盯着聞人家主,質問道:“我師妹在哪兒?”
聞人家主一愣。
早在半炷香前,他便被外邊的喧鬧驚動,得知了逍遙派門人失蹤的事。彼時宋微瀾正陪着聞人雙雙在院中切磋練劍。
聞人雙雙與逍遙派的淩秋早有舊怨,日前又發生了那樣的事,聞人家主忍不住在院中駐足,待聞人雙雙練完劍,走到她跟前出言詢問。
他用的言辭極隐晦,畢竟害人失蹤比“一時不慎難以控制寶劍”導緻的“險些誤傷”更難解釋,不想他一問,聞人雙雙卻痛痛快快地承認了。
她滿不在乎道:“即便我真将她當着靈秋的面殺了又如何?有父親母親和宋表哥在,有北方十七族在,區區一個逍遙派又能耐我何?”
宋微瀾也幫腔道:“不過是個修為低微的普通弟子罷,即便失蹤,也沒有證據牽扯到表妹身上,舅舅不必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