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昭再次開口。
言下之意還是要她收手。
“我最讨厭有人在我面流眼淚。”靈秋反将劍氣抵得離紫衣青年近了幾寸,一字一句道:“不覺得可憐,隻覺得惡心。”
紫衣青年聞言趕緊手忙腳亂地擦了擦臉,隻留下清晰可見的淚痕,然後接着看向薛成昭,滿臉柔弱、滿腹委屈。
後者立刻又要替他鳴不平,隻不過這回,三人身後,雲海川接連抛出幾個符。
金色的符咒構成陣法,将紫衣青年團團困住,靈秋這才終于收了劍。
“淩姑娘見笑了。”雲海川上前幾步将蹲在地上的薛成昭拎起來,拽到一邊,一便拽一邊朝她擺手解釋:“他沒見過什麼世面。”
“看得出來。”
一旁的雲靖搖搖頭,一把拍在滿臉不懑的薛成昭肩上,上前幾步,走到結界面前,對紫衣青年道:“現在你能好好說話了嗎?”
紫衣青年看他一眼,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我叫阿紫,是千年紫玉修煉成形的精怪,住在這江底秘境已經整整五百年了。”
“你一個妖族在陽華境的護境結界裡住了五百年?”靈秋瞪他,“你騙傻子呢?”
阿紫立刻撐起身子,急道:“我是妖族,又不是魔。而且從未害過人,怎麼不能住在這兒?”
薛成昭道:“那你剛才突然出現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不能觸碰這裡的壁畫?”
“沒錯。”阿紫道:“我之所以說方才這位姑……女俠救了公子你的性命,是因為繪制出這滿牆壁畫所用的顔料乃是世間至毒,一旦觸碰沾染,藥石無醫,七步之内必斷腸裂心而死。”
薛成昭倒吸涼氣:“你可知道這壁畫是何人所作?”
一旁的雲海川:“此處的出口在哪兒?”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彼此對視一眼,都覺得無語。
阿紫先回答薛成昭的問題:“我不知道是誰畫了這畫,隻知道這畫有毒,因為五百年前我剛到這兒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這石壁,差點就一命嗚呼了。當時,是龍王大人救了我。”
他看向雲海川,“此處秘境被結界覆蓋,除了龍王大人,誰也不知道出去的方法。”
“龍王大人?”
世間龍族早已絕迹,沒想到在這江底還有人敢自稱龍王。
看來他就是此番秘境試煉的最終目标了。
雲海川一挑眉,“那你現在就帶我們去找他。”
阿紫卻拼命搖了搖頭:“絕對不行!”
他的聲音低低的,帶着十分忌憚:“龍王大人最讨厭被外人打擾,一旦他發起怒來,整條江流倒灌,我們會死得很慘的!”
“可若是你不帶我們去找這位龍王大人,我們就出不去。”雲靖朝靈秋投去一瞥,壓低了聲音,對阿紫道:“這樣一來,你也會死得很慘,而且更快。”
阿紫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一側神色冷淡的少女,後者的眼神冷不丁地對過來,吓得他整個人顫了一下,脖間猛地刮起一陣涼風。
“……”
兩人湊近不知說了什麼,隻見雲靖跟着點了點頭。
“好……好吧!”阿紫咬碎了牙,“我帶你們去。”
“但是,我隻能把你們帶到龍王大人的龍宮外面,而且你們絕對,絕對不可以透露一點關于我的消息。”
“一言為定。”雲靖露出笑容,對雲海川招了招手:“雲姑娘,放他出來吧。”
雲海川聞言立即驅動符咒,金光褪去,隻留下一道暫時壓制寒氣的禁制。
恢複自由的阿紫站起來理了理身上的紫袍,又整了整頭頂的玉冠,雙手往身前一揣,朝着前方邁步:“跟我來吧。”
于是幾人跟在他身後,薛成昭打頭陣,往後依次是雲海川、靈秋和雲靖。
“你不覺得奇怪嗎?”
火光在石壁上映出一行人的影子,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靈秋用同音咒和雲靖交談。
“你是說他身上那股寒氣?”
雲靖心底也有幾分同樣的疑惑,立刻便猜測出她心中的所想,但他想了想,接着道:“若如阿紫所說,他的真身是千年紫玉,有寒氣倒也實屬正常。”
靈秋沒有答話,她隐約覺得還有什麼地方十分古怪,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似乎不止寒氣……
“你放心。”雲靖從後面趕上她,兩人并肩走在一起。他的語調輕而上揚,沖她粲然一笑,“倘若真出了什麼事,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我看該擔心這個問題的是你吧。”靈秋看着前面,“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剛剛同那妖怪說了什麼。”
“我也是為了早日找到出去的辦法,辛苦淩小姐能者多勞。”雲靖突然想到什麼,嘴角揚起的弧度愈大,快速地眨了眨眼,“阿紫可害怕你了,你知道他怎麼說你嗎?”
“怎麼?”
“他說你像大魔頭。”
“是嗎?”靈秋突然轉過頭,朝他微微笑起來。
“我就是大魔頭,”她看着他,輕挑了挑眉,言語間滿是上揚的愉快,像警告又像玩笑,“少樓主可要小心了。”
如同垂絲海棠綴在枝頭,被風吹得搖曳,下下輕點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漾出圈圈漣漪,她一笑,眼角眉梢揉碎在光暈裡。
雲靖心上泛起一陣酥麻。不過是對視的一個瞬間,他卻覺得自己盯她看得實在太久,慌忙地偏過頭,視線好巧不巧,落到前方的薛成昭身上。
腦中一下又是白霧彌漫。
他俯身去看,看見那條船上莫名相對的兩個人。
此刻的微笑與先前在船上打鬥時勝券在握的表情全然不同了,但她一笑,原本淩厲的五官便帶上幾分柔色,很容易令人覺得……印象深刻。
想到這兒,雲靖不禁注意起薛成昭的動向,隻見他和阿紫走在一起,兩人似是聊得十分愉快。
薛成昭頻頻側頭,有好幾次甚至偏過身子,餘光眼看就要轉過來。雲靖的心由他的動作牽動忐忑,像是有什麼唯恐被人發現的珍寶般,還沒等他細究自己為何會有這樣古怪的反應,話已繞過同音咒,脫口而出。
“别、别笑了。”
一時間,除了靈秋,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來。
“怎麼了,大師兄?”
薛成昭對上他的目光,顯得十分困惑,不解道:“我不能笑嗎?”
“無、無事,我瞎說的。”
雲靖的耳尖肉眼可見地紅了,直在心底暗罵自己有病,恨不能将頭埋進胸膛裡。
今日出門沒看黃曆,多少有些輕微中邪。
他開始默默在心底吟誦起清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