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異樣的感受掠過心頭,雲靖皺了皺眉,還來不及細究,白衣仙士緊接着指引他将懷中人放至水晶榻上。
他念動法訣,試圖止住靈秋手腕上流血不止的傷口。
時間艱澀地流動着,成倍的靈力傾灑下去,如泥牛入海,毫無起色。
白衣仙士眉緊皺着,收了法力,從衣袖中掏出一盞晶瑩剔透的水晶燈。
施術引魂,青焰無根自起,細如蚊翼,卻不曾搖曳分毫。
白衣仙士将這燈放至靈秋床頭,拱手站到一側,低眉垂眼,端是收斂了動作。
雲靖皺眉道:“師兄這是做什麼?”
“看不出來麼?”白衣仙士朝榻上的少女揚了揚下巴,幽幽道:“血流不盡,沒救了。待這明燈燃盡,她就又能投胎轉世了。”
“你說什麼……”
雲靖睫毛顫動。
“連白澈師兄你也沒辦法嗎?”
他終于後知後覺地記起眼前這位仙士的姓名。
白澈,太霄辰宮神尊座下排行最末的弟子,雲逸仙尊的師弟,整個人間最擅療愈之術的修士。
雲靖從未見過白澈本人,卻從雲逸口中聽過數次這位小師弟的名号。
作為醫修,白澈是太霄辰宮的後起之秀。彼時神尊座下弟子凋敝,雲正與段若霜已拜别師尊,自立山門。
雲逸與白澈都是後來者,隻不過一個活潑外放、擅長交際,一個天性古怪、溫和少言。是故多年來,前者的名頭總要比後者大上許多,年紀輕輕便已有仙尊之名。
這對師兄弟皆修神農之道,外面的人總以為雲逸勝過白澈許多,隻有太霄辰宮中人知曉,白澈的醫道實則遠在雲逸之上。
如今他對靈秋判下死刑,雲靖心下一空,頓時如一腳踏空,整個人從高處直墜而下,耳邊嗡嗡作響,天地失色。
白澈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嘴剛動了動,話未溢出,卻見雲靖忽然上前一步。
命燈靜懸于銅燈座上,雲靖毫不猶豫以凝霜劃破自己的手腕,暗色的蓮花紋頓時被鮮血沾紅。
青焰發出嗤嗤的聲響,爆出明亮的火光,輕輕顫動。
白澈看着他,先是一驚,随後便低頭自顧自輕笑出聲。
五年修為傾灑下去,雲靖尤嫌不夠。凝霜劍光一動,靈脈上便又是一道傷口。
白澈站在一側,沒有絲毫阻攔的沖動。卻是身後,雲逸帶着衆人姗姗來遲,段若霜和于風一眼看到他滴血的動作,疾步上前。
于風施法猛推開雲靖,大驚道:“十年修為說給就給!你是不是瘋了?!”
段若霜上前,心疼地擡起雲靖的手,二話不說替他簡單包紮。
就連原本一路鐵青着臉的江芙心頭也是一驚。
她腳步匆匆地走到靈秋身側,跪在塌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擦去虛汗,眼中水色浮動,蓦地滾下兩行淚來。
雲逸走到白澈身邊。二人小聲低語幾句,雲逸的眉也皺起來,看着榻上昏迷的少女搖了搖頭。
江芙整顆心立即懸空,轉身拜倒在雲逸身前,低求道:“求求仙尊救救我師妹。”
雲逸躬身扶起她,歎了口氣,沉聲道:“她的靈脈特殊,我與師弟從未見過,而且曾受過大傷。如果不知道這其中原委,我們恐怕無計可施,隻能等死。”
“所以她究竟是什麼人,受過什麼傷,還請姑娘如實相告。”
白澈語氣溫和,眼神落到江芙臉上,瞳中一派清明和煦,卻帶着不容推拒的意味。
江芙自然明白二人的言下之意。
隻是天命血脈何其特殊,今日若說出師妹的身份,無異于向天下人表明,定會令她陷入衆矢之的。
可若是不說……
逍遙散人還未趕到,江芙低下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上猶如火烹,煎熬至極。
偏偏此時一旁的于風出聲道:“扭扭捏捏的做什麼?到底受過什麼傷,趕緊說啊!”
于風心裡隻有一句話:“我師弟連十年修為都舍出去了!那可是十年!十年!”
他不明白江芙在猶豫什麼,沒個好氣,語氣也急躁起來。
然而就是因為他這一句催促,原本跪坐在地上的江芙倏地擡頭。
她惡狠狠地瞪着于風,眼圈發紅,眉宇間怒氣橫生,幾乎目眦盡裂。
于風被她這副模樣驚了一跳,咽了口唾沫,到底覺得自己占理,努力遏制住後退的沖動,咬牙昂首向她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江芙的視線掃過銀霜樓衆人,落在雲靖身上,隻見他一動不動地盯着一側昏迷的人,雙目赤紅,連頭也沒擡。
她蓦地掃見他腕間的傷口,心有遲疑,卻也隻是片刻。
“我可以說……”江芙向雲逸和白澈道:“隻是還請仙尊驅散無關人等。”
“不行。”
話音剛落,雲靖立即回神。
“我不走。”他定定看向江芙,“我要在這兒守着她。”
“你沒有資格。”江芙冷冷地看着他,咬牙重複:“你沒有資格。”
“我說你們逍遙派是不是祖傳的啊?”于風簡直被氣笑了,狠狠皺眉,怒從心起。
他拿起雲靖的胳膊,沖江芙道:“我師弟剛剛做了什麼,你沒看見是嗎?他憑什麼不能留在這兒?”
“就憑!就憑……”
不,不能說。
江芙深深吸了口氣,胸膛劇烈起伏,生咽下喉中的委屈與憤怒。
“請仙尊驅散閑雜人等……”
她轉過頭,正想向雲逸和白澈行禮,一雙大手卻倏地攔住她。
江芙擡頭一看,眼淚立刻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順着臉頰滾滾落下。
“師父……”
一開口,強裝冷硬的聲線立即變了調,顫抖着哽咽。
見逍遙散人趕到,雲正和段若霜對視一眼,率先道:“不若我們先暫時……”
“不必。”逍遙散人打斷他們的話,“不用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