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射着幽藍熒光的水族館,一進入這裡,喧鬧的人群自覺屏息。好似被深海攥住的心髒告誡着理智,噤聲、小心。
穿着白裙的女孩身邊跟着高大的男孩,垂下的手臂相隔五六厘米,走動間隐隐綽綽,隻差擺動幅度再大一點,就可相觸。
人們小聲地耳語着,栀子時不時透過水族館裡的玻璃牆反射的映照掃一眼身旁的倫太郎,一種焦躁,一種滿足便油然而生。
他們無言地走過悠長的昏暗長廊,頭頂、身旁不斷有深海的精靈來客唰啦一下遊過,聲音細微,耳畔萦繞着海浪和身旁人的心跳。
他們的距離不遠不近,超過了朋友,又與愛人的關系差一點。
可倫太郎那沉穩又逐漸激烈的心跳聲告訴他們,做出改變的時刻正在來臨。
栀子的心跳聲也比平常快了一點,但大約是想維持住往日淡然的模樣,她很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她又從被海水渲染成深藍色的玻璃牆中看向倫太郎,不期然對上了那雙堅定的青綠色眼瞳。好似火焰在其中跳動着,栀子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無法挪開視線。
他們在折射的虛幻鏡面中對視着,好像這樣就暫時忘懷了現實的艱難抉擇。
……或許它并不艱難。
“倫太郎……”栀子晃神地喊出了一聲細弱的氣音。就跟開關一樣,某人被“栀子在關注他”的想法沖刷的大腦總算回過了神。他緊盯着栀子那雙映照在玻璃牆上的眼睛,小心又謹慎地慢慢把手掌伸向了栀子垂下的手,時刻注意着她眼睛裡的反應。
直接注視栀子的眼睛,倫太郎是不敢的。特别在這種自己明明白白寫滿了圖謀不軌的臉上……所以他很感激世界上有水族館這種地方,讓他能通過水與玻璃的美好交彙暫時逃避一下那讓他壓抑的真實雙眼。
可當他真的牽住栀子的手,沒有在她眼睛裡看見任何排斥和抗拒的時候,後知後覺的飄飄然瞬間清空了他的大腦。
作為幼馴染來說,他們是牽過手的。但那都是一種不會事先注意對方情緒,一種理所當然的肢體接觸。
不像現在,他們在情侶約會必去的水族館裡,在昏暗暧昧的氣氛中,在隔着一堵鏡面的對視下,默認了兩雙手的相觸。
“栀、栀子,我、我,那個、啊,就是……”
男生寬大的手掌把女孩的手圈到了手心,比自己骨骼更小,皮膚更柔軟的手掌中,傳來了另一個熟悉且渴望的體溫。暖呼呼又有點冰涼,酥麻的觸電感像傳染一般,直通某人的心髒。
它,跳得更劇烈了。
栀子恍然,回握住了倫太郎的手,耳邊聽着他宛如心髒病發的心跳聲,靜靜等待着,用眼睛在玻璃牆的映照中鼓勵着他。
可倫太郎好像更不适應了,沒有牽住的另一隻手突然舉起,按在了心口,眼睛也遊移開了。
栀子眨眨眼,看他一時半會兒都沒有反應,打算回頭來着。可映照中臉紅得像開水壺,呼吸急促好似要窒息而亡的倫太郎,卻突然用按在心口的那隻手掐住了栀子的下颌,把她的頭扭了過來。
那雙青綠色的眼睛突破了社交距離,直接湊到了煙紫色眼瞳面前,羽睫相交,呼吸相聞。
啊……有點像薄荷檸檬欸……他來之前居然還特地刷牙了嗎……
栀子有點擔憂,自己雖然打扮了一下,但隻是穿了一條長裙,抹了一點水蜜桃味的唇釉。呼吸這種很難想起來的地方,她除了早晚刷的牙外,是不想特意再去刷一次的。
所以,她現在的口氣是不是還殘留着中午的午飯味?可惡!她輸了!
“栀子,看我。”倫太郎注視着近在咫尺的那雙遊移不定的眼睛,輕聲呼喚着說。
栀子回神,落入了那彎青綠水潭裡,視線被攥住了。
“你讨厭我嗎?”倫太郎低聲問。
“不、不讨厭。”
“你讨厭我現在的行為嗎?”
“也、也不讨厭……”
“你讨厭我們現在的距離嗎?”
“……這跟前一個問題有區别嗎?好吧,我也不讨厭。”
栀子不太懂倫太郎為什麼要掐着她的下巴問這些問題,全是有關她讨不讨厭的。
但還好現在周圍沒什麼人,大約有人也跟他們一樣見不得人。貓在了哪個黑暗的角落,幹着一些讓人浮想聯翩的事?
……就跟他們之間一樣。
“那你喜歡我嗎?”倫太郎又問。
“你想讓我表白?不行,我不幹!”這句問話讓栀子反應了過來,唰啦一下,臉上的情緒不滿起來。
她不是不能接受自己表白。她不能接受的是,這場青春愛情戰輸掉。
倫太郎不像她一樣不喜交際,也不像她一樣擁有看起來就很難接近的冰山臉。去往兵庫縣的時間裡,要是說兩人中誰最可能劈腿,那一定是倫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