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立即慌裡慌張地雙手把紙币捧給了他。挺可愛。
他說了句“謝謝”,本來想再說一句好好吃飯,别總是吃速食,但又覺得自己管的太多了,他自己高中的時候也覺得泡面是美味佳肴呢。
小孩子嘛,經曆多了才能知道速食是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
萍水相逢到這裡就結束,把小朋友留在夜色模糊的原地,他徑直離開。
暮色徹底降下,霓虹初亮,那個流浪歌手還在自彈自唱,還是《Landslide》。
非常經典的一首歌,直譯名為山崩,歌詞大意大概是“假如你的人生墜于山崩,我會在你身邊。”
這老哥的英語一出口就知道一定在E國那邊待過,再看看手上的表,破舊,但和黎渡送朗星逢的那一塊是同一個品牌。
每個人都經曆過一段獨特的過去,或許他的過去尤為波瀾壯闊。
黎渡站在他面前,耐心地等他把這首歌彈唱完,禮貌地笑了笑,給他展示自己剛剛得到的一百元舊制鈔票,彎下腰放在琴盒裡。
“喏,支持你。”
他覺得這個人最适合這樣的舊鈔票。
鋼弦撥起一段顫音,流浪歌手若無其事對他說:“謝謝。”
“不用謝。”
歌手:“為表感謝,我可以再給你唱一遍山崩。”
“……明明就是你自己喜歡唱吧?!”
嘴上這麼說還是聽他又彈了一遍。
聲音沙啞醇厚,配上舒緩曼妙的旋律獨有一番韻味,黎渡站在夜風裡聽,沒有注意身旁的腳步聲。
有一個人站定在他的身旁。
“是《Landslide》嗎?”細細弱弱的聲音。
黎渡意外轉身一看,是剛剛的小少年,提着便利店的袋子,純黑色的眼睛亮閃閃的。
“對。”
“……我很喜歡這首歌。”他跟着低聲唱了幾句,眼神一直都在黎渡身上。說的英語在他這個年紀是異常的流利。
“我懂得你是一個人,我看得到你的寂寞,在心跳的一瞬間我會來到你身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念出這幾句歌詞的譯文,聲音慢慢的,不再顫抖。
“……我很喜歡這幾句歌詞。”他說。
黎渡:“噢,那挺好的,你和這個老叔肯定很有共同語言。”
那老叔不唱了:“這小朋友想有共同語言的是你,你扯我幹什麼?”
黎渡擡了擡眼睫:“那你确實喜歡這首歌啊。”他不會承認自己高中有段時間一直在單曲循環這首歌的。
老叔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而和藹地對小朋友說:“喜歡這首歌的都有故事,看起來你也有些故事。”
小朋友後退一步用黎渡的身形遮住半個自己。不再說話。
這小朋友對自己有些雛鳥情節呢?黎渡有些奇怪。
流浪歌手沒讨着好,自顧自收拾好了東西,“收工。”他背起琴盒,“今天收入一百塊二角。”
“那一百塊隻能當紀念币。”黎渡說。
“挺好,舊東西配舊鈔。我這一身包括錢沒有一件是新的了。”流浪歌手随意地說。“真想穿越回到五年前。”
“五年前的你可能也想穿越到現在。”小朋友突然開口。
流浪歌手興味地笑了笑:“那更好,我們達成了交易,我和我都很高興。”
“要是真的成功了,你們會後悔嗎?”
流浪歌手越走越遠,高聲道:“成功了也沒辦法反悔了吧?”最後融在夜色裡。
小朋友呆呆地想了想,喃喃說:“那也是。”
黎渡對他們的交流感到莫名其妙。但也無所謂搞清楚。
今日已經日行二善,他的心情不錯。
隻不過遇到兩個人都是怪人,一個已經走了,一個……
“小朋友,一直愣着幹什麼?”黎渡說。
小朋友被吓了一大跳,又變回了易受驚的畏縮表情,“對不起!”
但表情再懦弱那雙眼睛也定定地注視着黎渡,裡面含着的情緒很詭異,認真,慶幸,眷戀,懷念,合在一起甚至可以稱得上一聲“含情脈脈”。
……自己最近怎麼老是遇到這種人??
黎渡被自己發散的思維搞出了一身惡寒。他決定走了。
“你早點回去,一直呆在外面也很無聊的。”黎渡說,又補上一句社交辭令,“……注意安全。”
小朋友沒說話,眼中含起水霧。
黎渡最害怕人哭,于是他退後了一步。
“我走了?”他頓了頓。
小朋友小聲說:“再見。”
黑發青年随意招了招手,見到小朋友點頭,就極快地轉身離去。
萍水相逢到這裡是真的結束了,似乎。
“已經再見了。”小少年說。
戴兜帽的小少年在廣場的椅子上坐了良久,坐到人群散開,人煙寥寥,周圍的店都陸續關閉,隻剩下那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還開着。
流浪歌手背着琴盒回來了,見到這個小少年,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很驚訝。
他坐到小少年旁邊:“和老爸老媽吵架了?”
小少年已經沒有了在黎渡面前的慌亂和清澈,仍然畏縮,不過滿眼都是陰沉的麻木和漠然:“死了。”
“挺好,死了就不會吵架了。”
流浪歌手很不把自己當外人,看見小少年的一袋子食物,随手拿了一桶泡面出來:“我能吃不?”
“……這是黎渡給我買的。”他頭埋得低低的,似乎沒有任何攻擊性。
眼神下移,流浪歌手看見寒光一閃,小少年正顫抖地握着水果刀的刀把。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禮貌地雙手舉起退後一步。
“哈哈,原來那個小帥哥叫黎渡。他人真不錯。”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小少年說。
“哦,那挺好。”流浪歌手已經餓的不行了,他盯着那桶泡面,今天他暫時不想去翻垃圾。“我可以彈首歌跟你換點東西吃嗎?”
他看見小少年愣了愣,握着刀柄的手松了一些。
看起來有戲。
“那你再彈一遍《Landslide》給我聽吧。”
小少年低低地說。
流浪歌手心想:原來他是真的有些故事。
夜色孤涼,月光慘白,凄清的廣場,最後他又為一個人唱起了山崩——一如五年前的某一天,可惜物是人非。
最後唱罷,他吃着泡面問小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韓冬。”小少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