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裡如何驚濤駭浪,黎渡面上都是一派冷清漠然的氣質。
隻是薄唇抿起,眉間聚了些許愁緒,清亮的眼瞳變得霧氣缭繞,可以看見他纖長的手指蜷了蜷,稍微握緊,指甲稍稍陷進肉裡……而已。
嚴格來說這并不算在“有意識動作”的範疇,但這個舉動讓黎渡面前的兩個人都覺得他因此憂郁。
朗星逢失語,封越替他難過。
這兩個人的心緒從來沒有過如此同步的時刻:這個該死的江景夜,這個該死的邶弈,究竟為什麼要出現在黎渡面前?
針鋒相對的人與前男友走到一起,在他的面前,對他說這樣的話——封越開始焦慮。
他那與黎渡一樣善良且可愛的妹妹也不至于這麼沒有攻擊性,前男友找上門的時候她叫上自己一榔頭一垃圾袋就可以把人押送下樓。
可是黎渡呢?黎渡隻會這樣難過。被傷害了也隻會這樣難過。
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幫忙。
封越害怕黎渡會受傷,也不太高興自己派不上用場。摁住朗星逢的手愈發使力,拉扯着兩個人繞到黎渡身後。
朗星逢一聲痛呼臉都憋紅了:“操你媽的封越,你他媽手是鐵鉗啊?”
“安靜點。”
“……我他媽剛剛根本沒說話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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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馨拂過,黎渡走到盛怒的江景夜跟前。
隻有他知道自己現在心情有多無語且無助,無數吐槽攆過腦子還不能說出來,憋悶化在眼睛裡就變成了淺淡的憂郁。
他看着江景夜,用一雙閃爍着微芒的難過的眼睛。
江景夜生得冶豔,一對招眼的鳳目,唇薄而鋒利,不作表情時都像在挑釁,此刻盛怒之下的氣勢更是幾近燃起烈焰。
黎渡卻不懼他,長這麼大江景夜還真沒拿他怎麼樣過。
他愈走愈近,猶自憂愁地說:“搞不懂你生什麼氣。”
江景夜今天穿着襯衫,裝模作樣地打了個領帶,黎渡手一伸,攥過那根領帶,拉回,繃直。江景夜條件反射前傾,怒氣都停頓了一下。
他似乎更加火冒三丈了,飛速後仰,手忙腳亂想把領帶扯回來:“黎渡你幹嘛?!”
“現在我沒有無視你了,然後呢,你要做什麼?”黑發青年直勾勾盯着江景夜。
黎渡前傾,江景夜後仰,詭異的姿勢。江景夜本身就比黎渡要矮兩厘米,此刻更是整個人都罩在黎渡不講道理的憂郁與陰影裡。
黎渡少有這麼攻擊性的時刻,他大多時都亭立在某一個無雪無風的位置,隻是看着,或是說幾句話,偶爾的觸碰輕飄飄,物什從指縫中散落也沒什麼所謂。
那隻幹淨修長的手攥住他的領帶,指尖帶着些粉,酒紅與冷白對比刺目,觸感應比蠶絲光滑。無辜的憂郁歸攏在這個無自覺的罪犯眼裡。
黎渡用了些力,讓江景夜得以假裝自己掙脫不開。
想了想還是說得嚴重一些:
“你今天來一趟,把邶弈也帶過來,兩個人站在我面前。這麼多人看着,這麼想讓我成為笑柄。現在你也成功了。你還想做些什麼?”
沸騰的怒火碰到冰霧,化為絲絲熱氣白煙,浮到江景夜的臉上。
江景夜愣住了,臉熱,渾身血發燙,然後湧上來的是興奮。
他成功了,江景夜想,他成功了。
黎渡被他引動情緒,湊得那樣近,一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他。
所以邶弈還是在他心裡有點位置的嗎?
……不對、不對,假如那樣他就會直接對邶弈發怒,而他現在抓住的是自己——肢體接觸
黎渡與江景夜發生肢體接觸,黎渡因為江景夜發怒。
一瞬間他笑了。
要不他為什麼這麼說呢?黎渡生氣真的很好看,雖然這次沒能在他的臉上看到幾年前那樣明豔的怒火。可是這樣的質問,這樣冰冷的語調,這樣漠然的表情。
他現在的怒像□□冰熄滅的火,溫度消失,惟留煙霧缭繞在霧蒙蒙的眼睛裡。
不一樣的風味,一樣的美麗。
江景夜為此着迷。
黎渡剛剛在說什麼來着?
對了。
“還想做什麼?”他聲音如同夢呓,“我還想……你能再用力一點嗎?”
黎渡:……
放也不是,扯也不是。
的确很想用力給他點顔色看看,但是又覺得這麼做好像在獎勵他。
“你家醫療做挺好的吧,怎麼沒給你治治瘋病?”黎渡無語極了,顧忌着周圍有人,壓低聲音對他說。
聲音壓成氣,唇齒張合間露出那顆可愛的小尖牙,簡直就是在招惹着江景夜摸上去。
他被蠱惑,慢慢伸出手。
黎渡皺皺眉,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聽見後面朗星逢的動靜。
小朗在打招呼:“小原哥!”
啊哦,完蛋了。
黎渡手一抖,攥着的領帶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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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非原出門在外的氣勢總是強而凜冽,現在更是冷得吓人,到了一種黎渡都有些汗毛倒豎的地步。
黎渡非常有自己幹了壞事的自覺。
雖然他從不會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嚴謹一些,他非常有做了“讓自己無法在張非原面前理直氣壯的事”的自覺。
所以他現在很安靜,在張非原沉默的注視下松開江景夜的領帶,若無其事地退後一步,兩步,和封越并排。
今天的天氣可真好,他想。
封越悄悄問:“你們剛剛說了什麼?”
黎渡:“沒什麼,我叫他去精神病院看看。”
張非原幽幽地說:“剛剛發生什麼了,我一直在上班呢,有人想跟我說說嗎?哥?小朗?”
黎渡繼續敷衍大法:“沒什麼……”
朗星逢:“江景夜把邶弈帶過來,當場羞辱黎渡哥,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黎渡哥都氣不過想對他動手了。”
朗星逢能不能别這麼會總結??
張非原開始挽袖子。
黎渡眉間郁氣沉重:“其實沒這麼嚴……”
封越:“朗星逢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