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蕙甯便和外祖父一同回府。臨走之前溫如飛還在規勸着蕙甯,隻道溫鈞野素來性子狂野,生性不羁,若是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趙夫人十分喜愛蕙甯娴靜,擡手直接将鬓發間一支卷草鎏金點翠簪戴在蕙甯發髻之間。
蕙甯連忙要去推辭,趙夫人卻笑道:“我喜歡你這孩子,我這人就是這樣,喜歡的人便想着親近些。你若是不好意思,趕明兒給我來寫寫字就好了。”
蕙甯看向外祖父,吳祖卿也隻是笑道:“國公府人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
蕙甯依依福了一禮。
眼看着蕙甯和吳祖卿離開了,趙夫人歎了口氣唏噓道:“這孩子聰慧,性格模樣都好,若是能做我們家媳婦兒該多好。”
溫如飛失笑道:“咱們家裡前兩個孩子都成婚了,就剩老三這個兔崽子,難不成你還想着讓人家好端端的一個大家閨秀嫁給你家的混小子?”
趙夫人怅然若失:“說得也是,那豈不是白糟蹋了人家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可我總是想着,若是能給老三照這樣的媳婦兒,老三說不準也就收心了。成日裡遊手好閑,實在不像話,趕明把他打發到廟裡頭,也好靜靜心。”
蕙甯此番與溫鈞野之間仿佛水面上未曾激起的漣漪,短暫的一絲絲交集之後,再度回到了各自的軌道上,似是兩條平行的線,再無交集。
溫鈞野依舊是那個帝都裡頭的纨绔公子哥兒,蕙甯也始終是大提舉吳老先生家裡頭的名門閨秀。
春日裡的陽光像浸過蜂蜜的金箔,薄薄地貼在人面上,漫不經心地灑下斑駁光影,空氣清新,溫暖如絲。檀雲、绛珠聽聞山上杏花正盛,心頭生出幾分踏青的念頭,便央求着蕙甯一同前去遊玩。蕙甯一向喜歡安靜的時光,正好也無事可做,便答應了。
城郊的杏花開得□□,粉白花瓣卷着香雪海。檀雲折了枝花要簪,绛珠偏說檀雲穿得過于豔麗,不若别在胸口。
蕙甯隻管踩着青石徑往高處走,繡鞋碾碎幾片落英,倒像碾碎了什麼心事,綿醉的香氣一絲絲沁入心底,仿佛生出幾分旖旎的心思。
走了片刻,忽聽得身後有人喚她,聲音晴朗而又端肅:“雲姑娘。”
蕙甯轉過頭,目光未及細察,便聽绛珠笑着說道:“原來是謝大人。”
來人正是探花郎謝逢舟,眼下已是正六品的大理寺司直,掌管地方重大刑獄案件的複審工作,負責糾察刑部審案的疏漏,可謂前途無限光明。謝逢舟身着一襲素色長袍,眉眼間帶着幾分書卷氣,渾身透着一股不張揚的風雅,是女孩子都會青睐的斯文樣子。
蕙甯微微一禮,舉止從容,團扇遮着半張臉,彎身的時候,絹面上繡的彩蝶仿佛正撲向謝逢舟的素錦袍角,她施施然含笑說:“見過謝大人,謝大人今日倒是有興緻,春光正好,亦是時候出來走走了。”
謝逢舟聽得她這話,爽朗一笑,道:“春日遊,杏花吹滿頭,怎能不趁此好時光出門走走?巧的是,今日在此遇見雲姑娘。”
蕙甯微微一笑,打趣道:“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謝大人是自比風流才子了?”
绛珠在旁掩嘴輕笑,插嘴道:“這也不算什麼巧遇,今日正是清明節,大家都來這裡踏青賞花,哪兒都能遇見人。”
謝逢舟被她們一番話弄得臉上微微泛紅,低下頭輕咳一聲,倒也不生氣,隻是局促無奈地笑。
蕙甯笑着搖頭,溫婉道:“若是再胡說八道,回去就給我抄書去。”
绛珠忍住笑意,低頭不敢再言。
蕙甯轉向謝逢舟,語氣更顯溫柔:“謝大人今日是自己一人出來踏青嗎?”
謝逢舟忙道:“原本是帶着琅軒一起的,奈何他一口不停地喋喋不休,倒是惹得我有些煩了,于是便讓他自己去集市轉轉了。我一個人走走倒也自在。”
蕙甯一時語塞,心中雖有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開口。二人相對,身形微微局促,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說不清的尴尬,眼神都不敢相觸。
終于,謝逢舟忍住了臉上隐隐的灼熱,這才發覺自己自诩探花郎的才思此刻全浸在汗濕的掌紋裡,他輕聲道:“小可聽聞雲姑娘書法了得,不知是否有幸一見?”他目光真誠,聲音雖然平和,卻不難察覺那一抹微妙的期待。
蕙甯輕輕一笑,莞爾道:“謝大人莫非是想讓我就在這裡書寫?若真如此,怕是隻能寫在沙土上了。”她眼中帶着一絲戲谑,語氣輕松,卻又不失溫婉。
謝逢舟眸光一動,随手指向遠方的那座小寺廟,那裡隐約可見些許人影,看來借來紙筆倒也不成問題。見狀,蕙甯便不再推辭,點頭同意,便在涼亭中靜靜等待。
绛珠目送謝逢舟離去的背影,低聲道:“老先生對謝大人可是甚為看重,嘴上常誇他狀元郎的風光,實際上心中更是偏愛這位探花郎。”
蕙甯挑了挑眉,輕笑道:“你可不要亂說,外祖父的心思豈是你可以亂猜的?”說完,她随手用團扇輕輕敲了敲绛珠的額頭,語氣中卻帶着玩笑。
绛珠撅了撅嘴,不甘示弱地反駁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老爺心裡有數,顯然是有意讓姑娘與謝大人多接觸些。謝大人風姿綽約,才子氣韻,倒真是與姑娘甚為般配。”
蕙甯微微蹙眉,雖然心頭已經泛起了一絲漣漪,但仍裝作不以為意,嘴上卻依然故作愠怒:“你再這麼說下去,我可真要把你趕回莊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