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謝逢舟登門少了。聽聞是公務繁忙,實在抽不出空,但每日午後,都會讓琅軒送來一張花箋,或者一些有趣的小物件。花箋上的字不多,卻十分用心,或是幾句詩,或是一兩句閑話,讀來叫人不由自主地嘴角含笑。
小厮将東西送到後,總會笑呵呵地說:“姑娘随便回句話,我們爺便能高興一晚上。”
蕙甯聽了,心裡有些無奈,卻又覺得好笑,抿唇一笑後說道:“你回去告訴他,我過幾日《流芳閣小記》就抄錄完了,回頭親自送過去。”
小厮眉開眼笑,連連點頭,拱手道:“好嘞!小的也不曉得姑娘抄的是什麼,但隻要是雲姑娘的東西,我們爺可是打心底裡高興。”
蕙甯聽着,心裡柔軟了幾分,又叮囑道:“你們千萬要照顧好他,别讓他太累了。”
小厮忙應了,随後笑道:“我們爺最近确實忙着處理一樁案子,連着幾天都沒睡好。等這陣忙完了,爺還說要來約姑娘上山遊玩呢。還有那隻風筝,雲姑娘也别難過,爺還能做更好的風筝。”
庭院裡的花開了又落,春光正好,而某些情意,也像這春日裡的花香,悄然彌漫開來。
原以為謝逢舟不過是忙上一陣,等案子結了便能再見,誰知這一日绛珠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臉上寫滿了驚慌:“姑娘,奴婢聽說謝大人受了重傷,您要不要去看看?”
蕙甯聞言,頓時怔住,手裡的書“啪”地一聲落在桌上:“受傷?怎麼會受傷?好端端的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邊說着,一邊已經起身,急急吩咐绛珠備車。
绛珠跟在她身後絮絮叨叨地說道:“奴婢聽說,好像是被靖國公府的三爺打傷的。”
“溫鈞野?”蕙甯腳步一頓,眉頭緊蹙,心裡陡然生出幾分疑惑。謝逢舟和溫鈞野素無交情,甚至可以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怎麼會忽然起了沖突,甚至動起手來?溫鈞野那人她可是知道的,纨绔張揚,武藝高強,行事從不顧後果,可他又為何要傷謝逢舟?
她心裡亂作一團,來不及細想,匆匆邁出門去,才走到廳堂,便見外祖父吳祖卿站在那裡,他瞧見外孫女神色慌張,便也明白了什麼,歎了一口氣:“濟川早就叮囑我不要讓你知道,看來終究是瞞不住。”他頓了頓,眉頭微蹙:“你一姑娘家,去了也不方便,我陪你一道去。”
蕙甯心口暖融融得,抿了抿唇,輕聲道:“外祖父年事已高,每次都要勞您陪我,孫兒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蕙甯随他一起上了馬車。一路上,馬車辘辘,窗簾微微掀起一道縫,風帶着春日的暖意撲面而來,可她的心卻像被攥緊了一般,怎麼也安不下來。吳祖卿見她神色難安,便将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交代了一番。
原來,事情源于溫鈞野的二哥溫二爺。溫二爺自幼體弱,無法入仕,便以皇商身份經營絲綢生意,平日裡行事低調,倒也算安分守己。可不久前,卻被匿名舉告勾結鹽枭,走私軍械。舉告者言之鑿鑿,甚至還送上了實物證據——兩箱刻有水師編号的鐵錨,藏在溫家位于吳州的中轉倉中。
按照《鹽鐵律》,走私軍械便是死罪。
消息一出,國公府上下震驚不已,可更讓人無從辯駁的是,鐵錨上附着的貨單,竟是溫二爺的親筆簽發。事關重大,大理寺立即将溫二爺收押待審,而此案的調查,落到了謝逢舟手裡。
按理說,這案子證據确鑿,十分清晰,稍稍整理便可結案,偏偏謝逢舟卻從中嗅出了幾分不對。他一向是個謹慎又執拗的人,越是看似無懈可擊,越要從縫隙中找蛛絲馬迹。即便按察使林大人親自登門,暗示他盡快了結此案,他卻仍執意追查真相。
可誰知,還未等案情明朗,便有風聲傳出,說“大理寺僞造通敵信函,意圖構陷國公府”。這話不知從何而起,卻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溫鈞野年少氣盛,得知此事後怒火攻心,直覺二哥受了冤屈,當即帶着家丁強闖大理寺卷宗庫,意圖搶奪案卷。那日謝逢舟正好在庫中翻查證據,二人狹路相逢,溫鈞野眼見他滿身官袍,心中怒火更盛,抄起一把鐵尺便揮了過去。謝逢舟到底是個書生,對方又人多勢衆,一番混亂之下,竟被鐵尺擊中胸口,當場斷了兩根肋骨。
“那溫鈞野呢?”
吳祖卿歎了口氣:“溫鈞野被當場拿下,可刑部次日便以‘宗室子弟涉案,當依《八議》’為由,準國公府以三千兩抵罪銀将他保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