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蘇白一邊應着,一邊示意時平先去登機口檢票,然後走到一旁道,“上映期還長着,首周票房還需要麻煩星光這邊幫忙盯着。”
“都是分内事情。”劉經理詢問道,“我聽電話那邊動靜,蘇導在機場?”
“嗯,《九洲》入圍了康城電影節,劇組其他人留在國内宣傳電影,我和時平兩個閑人剛好走一趟。”
劉經理大喜:“康城電影節獎項這周就能出,估計到時候票房還得漲一波。”
獎項都還沒影的事情,蘇白不敢接下這話,隻找了個趕飛機的借口挂斷了電話。
她走回時平身邊,問:“怎麼不先進去?”
“想和你一起。”
時平語氣平淡道,“這樣,等你走後,也能想着我的好,稍微等等我,免得下輩子再見面時,你頭發都白了,我還正值青春年少。”
這不像是他平時會說的話,倒像是氣極了,故意裝出來的尖酸刻薄。
他在生氣。蘇白無比肯定,而且她也知道時平在氣些什麼。
她們兩人是從醫院趕來機場的。
拍電影時,蘇白沒空,時平勸不動她去醫院,就天天熬藥膳,期冀着這能延緩一下病情。
拍完電影,蘇白有空了,時平還是不死心,就趕緊抓着人去看醫生,期待着好好治療,會有奇迹發生。
但很可惜,現實哪有那麼多奇迹?
醫生早就明确下了診斷,說如果病情初期來看,還能拖個半年,現在病情發展到晚期了,實在是無能為力。
然後時平就生氣了,氣自己為什麼不綁着蘇白來醫院,又氣蘇白對自己的不珍視。
事實上,沒人會不怕死。
蘇白也想活得更久,上輩子也拼命掙紮過,查出病情後,立馬就選擇了住院治療,然後就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渾渾噩噩地苟活着,最終也沒躲過死亡鐮刀。
她窺見了上輩子的命運,早早看清了生命的盡頭,在一日複一日的絕望中,反倒是麻木且平靜了。
在有限的生命中,她想做些自己想做的,想做些自己喜歡的。
比如,她現在想去看窗外的雲,想安心睡個覺,就是不想去照顧時平的情緒。
面對時平的酸言酸語,蘇白開玩笑說道:“既然害怕君生我未生,那不如你陪我一起死?”
她太清楚自己和時平就是兩種人。
蘇白能在獨自在書房裡待上十幾個小時,專注目标享受孤獨,面對死亡,也能赤誠且熱烈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進,就像是孤寂夜空高挂中的月亮。
而時平卻喜歡熱鬧,向往幸福美滿的家庭,喜歡參加推杯換盞的酒局,愛金光閃閃的銀錢,享受被人追捧的權利。
他無比眷念着人間,他也的确不願意陪着蘇白一起死。
時平内心早有答案。
正是因為有了答案,他就更無法直面自己的軟弱和涼薄,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蘇白笑着看着他的默不作聲,伸了個懶腰,戴上眼罩補覺。
十幾個小時後,飛機落地康城,時平還是還是沒辦法從愧疚和低沉的情緒中拔出來。
他躺在酒店的床上,又開始做夢。
夢境中是各種光怪陸離的碎片,一會是他和蘇白初次相遇時的河岸,一會又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花田,他眼睜睜看着蘇白被明黃色的花海淹沒,然後從夢中驚醒。
他連滾帶爬急切地撲到蘇白床邊,手顫抖着抓住了她的手腕,感受到手心微弱跳動的脈搏,才敢喘着粗氣大口呼吸。
因為時差,蘇白本就睡的淺,被這一折騰是徹底醒了。
她按亮了台燈,披上外套坐起,問:“怎麼了?”
時平跪在床邊,沉默着抱住了蘇白的腰,頭埋進了她的小腹。
“是做噩夢吓着了?”蘇白摸了摸他濕漉的頭發,“夢都是反的,不怕。”
她說着下床,找了吹風機過來,幫時平吹幹頭發,又端了杯溫水給他。
時平接過杯子,低頭不敢看她,為自己的退縮道歉:“對不起。”
“你沒有做錯,不需要道歉。”蘇白笑着和他十指相扣,“哪有人想死的?這是正常人都會做的選擇。”
她甚至很高興時平這樣的選擇,剛好和她寫的劇本和計劃走向一緻。
即使得到了蘇白的安慰和諒解,時平卻還是被自己惡心到嘔吐,陷入了不可抑制的焦慮。
“這是怎麼了?是空調太低,感冒了嗎?”蘇白趕緊調高溫度,又扯下自己外套把人裹住。
時平救命似的抓着外套袖子,聞着衣服上的花果香,走向絕望的情緒慢慢停止蔓延。
“詩詩,我陪你一起,我們一起走。”他紅着眼眶看向蘇白,眼中的淚水一滴滴往下落,“如果,如果真的有下輩子,請你一定還要愛我,好不好?”
同生共死,多麼偉大而又感人的愛情,卻不符合劇本走向。
蘇白臉色僵住,卻很快反應過來,傾身過去抱住時平,遮掩了住了自己臉上的情緒。
她吻了吻時平的耳垂,手拍着他的後背,幫助他慢慢平複情緒,也順勢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然後笑着看向時平的眼睛。
“我那都是開玩笑的話。”蘇白解釋,“我愛你,怎麼會舍得你去死呢?”
“真的,真的隻是開,開玩笑嗎?”時平哭的太厲害了,說話都還有些接不上氣。
“我不該說那些話的。”蘇白承認錯誤,甚至還給時平找好了借口:“我承諾過,會永遠陪着你。但你不一樣,你是自由的。”
她循循善誘,把過錯全攬到自己身上:“是我太愛你,又想利用你,你隻是被迫和我簽訂了契約,等我死後,契約關系自然就斷了,你當然就恢複了自由。”
“你是個自由的,不需要陪我一起。”
“我是自由的?”時平喃喃重複道,哭紅的眼中卻不見半分開心和釋然。
“對。”蘇白肯定道,用指尖擦幹時平臉上的淚水:“别哭了,哭的眼睛腫腫的,明天怎麼上台領獎?”
時平的注意力被轉移,他問蘇白:“你明天不一起去?”
“就讓我偷會懶吧,都兩年多沒休息了。”蘇白笑着求饒。
“好。”時平沒辦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