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家的路上每吞咽一口冰涼的空氣,寒意就順着喉管滲透進肺裡,麻麻地發疼。林泠走到家門口時,還沒等他開鎖白凇就從裡面拉開了門,目光關切:“怎麼這麼晚回來?今天遇到什麼事情了嗎?感覺你心情不是特别好。”
林泠在知曉自己的病情之後看見白凇的第一眼就眼眶泛酸。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僞裝成被風吹得眼幹,走進門脫去外套,趁着這些時間斟酌好了詞句,回答道:“又被好幾個長輩催婚了而已,沒什麼别的事情。”
白凇忍不住笑了。他倆對于是否公開這件事情的意見完全一緻,這畢竟是國家體制内工作人員,搞同性戀的事情實在不宜太嚣張……而且根本無法想到林泠的導師們聽到這個消息會有多震驚,好歹也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是不要去刺激他們脆弱的心髒了。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雖然白凇之前也是這所大學的,但常年在國外生活他在這個學校裡并沒有太多根基,林泠不僅在這裡讀書還當了這麼多年的教授,早就已經像是生了根一般融入了p大的日常生活,真要計較起來整個p大學術圈都算是林泠的娘家人,他一隻外來的豬拱了人家這團寵級别的白菜怕是得被擠兌死。
林泠心裡也明白自己這個戀愛談得簡直就是離經叛道,某種意義上來說跟黃毛跑了也毫不為過,實在是對人很難開口但又真心想給白凇名分,頭疼得要命。
現在肺裡面養着這麼一個定時炸彈,悔恨感越是跳動不已——哪怕他再理智一點呢?他的身體一直不好,出現情況的概率也放在那裡,哪裡有對感情負責的能力?
現在還平白拖累自己的愛人……真是造孽。
林泠沒出聲,輕輕湊上去摟住白凇,白凇也很自然地摟住他,接着之前的話題随口安慰:“雖然說國内的這些老教授不能接受,但是如果我和我漂亮國老師說這些他們估計就無所謂并祝福了,沒準還得由衷祝福我找了這麼漂亮的老婆……甚至已知學校裡就有男老師是gay,之前還傳出過一些玩得很花的傳言,包容度是要高一點……”
林泠忍不住笑了。白凇想要逗笑他一直都挺容易的,他語氣輕松反應也快能夠迅速舉一反三,抛梗接梗也很自然。起碼在今天之前,他确确實實從這場戀愛中感受到了從未體驗過的快樂,隻是厄運來臨的時候苦澀加倍往上翻,林泠感覺自己又得去拿胃藥了。
他松開白凇,拿起茶幾上的常備藥雷貝拉唑膠囊掰下一顆和水吞服。藥物見效也需要時間,胃裡的灼燒感并沒有減少,白凇察覺林泠的不适,走上前将他抱起帶回房間,妥妥貼貼地塞進被窩。林泠想自己今天确實是有些太累了……高壓讓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他輕輕扯住白凇的袖口,暗示他留下來陪自己。白凇答應下來,轉身從廚房裡端出姜茶和糖——林教授幾乎在聞道味道的第一瞬間就皺起了眉頭,當然這也在白凇的計算之内。白凇苦笑一下,柔聲哄道:“教授進來的時候你手腳都是冷的,喝一碗姜茶驅驅寒不容易感冒……我給你拿了糖,你要不克服一下?”
林泠非常非常讨厭生姜的味道,不管是什麼姜茶紅糖姜茶他也照讨厭不誤,飯菜可以放姜但是不能讓他看出來,直接喝姜茶更是痛苦無比。白凇喝起來倒是面不改色的,雖然對他來說沒什麼必要但是為了哄老婆,他身體力行地灌下去一碗,無奈向林泠展示空碗:“你看我都陪你喝了,教授你就喝點吧。”
可能是從屋外到屋内的溫差有點大,林泠感覺自己腦袋有點暈暈的,眯了眯眼很不情願地說:“……真的要喝這麼一整碗嗎。”
這樣委屈讨價還價的話從林泠嘴裡出來簡直萌得沒邊了,白凇嘴角比ak都難壓,繼續锲而不舍地哄:“也不會,實在不行教授你先喝兩口?……總得喝點,暖身子的。”
林泠和那碗姜茶僵持不下很久,終于屈尊降貴地用幾根手指端起,以肉眼可見的痛苦表情喝下去了半碗,頓時感覺嗓子裡面有火在燒,撇開瓷碗就開始咳嗽。
雖然他心裡也知道這病才剛開始并不會有多少症狀,或許是出于心理作用,總覺得咳嗽時肺部隐隐作痛。
白凇隐隐感覺他狀态不對,試探性地摸了摸他額頭,頓時瞪大了眼睛:“這麼燙?!教授你發燒了?”
林泠常年被病毒和軀體化來回折騰,早就分不清是真的發燒還是軀體化了,沒想到習以為常的頭疼腦熱今天居然是真生病——或許是壓力太大了。他疲倦地看着白凇匆忙出去拿藥,明明被體溫壓得眼皮沉沉,眼神卻一刻也不願意從白凇身上離開。
這樣的日子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他其實很恐懼于獨自一個人去醫院。之前因為嚴重的軀體化導緻機體麻痹和胃部劇痛,他撥打了120。但是醫生很快就發現了他血氧飽和度都沒什麼問題,除了心率失調之外,連各項檢查都顯示沒有問題。這就是純粹的軀體化。哪怕吃下止痛藥也沒有意義,因為這是幻痛,除非是精神類藥物不然普通的不管什麼品種的止痛藥都不能緩解。他一個人躺在擔架床上,身體因為劇烈的疼痛而不斷痙攣抽搐,想要拿起手機求助卻因為手抖而滑落,他控制不了自己的雙手,幾乎用盡所有力氣才重新把手機拿回手裡。他虛弱的呼喊聲根本叫不來護士,他被遺忘在急診大廳的角落裡,而疼痛從未停止甚至變本加厲。
護士問他你的家屬呢,讓他帶你去精神科。他說他沒有家屬。
他還需要支付撥打120的費用,但是恰好那個時候餘額不足,他就隻能在工作人員的催促之下撥打電話給自己的老師。那是淩晨。電話很顯然難以接通,他隻能順着通訊錄一個一個打着去借錢,直到最後借到錢付完救護車費用對方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