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雖說在全村人面前說是我童養媳,我也知你有難處,自然不會趕你。”
“家裡條件一般,你就先在這裡住着,他們也不敢來這裡抓你。”
賀峰口中吐着煙圈,從西屋裡搬來一床新被褥,鋪在床上。
宋青書還愣着神,濕漉漉的眼睛沒有什麼神采,咬着唇要哭不哭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心軟。
賀峰知道他是被吓得,看起來這樣病弱的小知青,那禁得起折騰。
要不是撞進自己懷裡,今晚怕是真的要被那老光棍占了便宜。
隻是從前他也沒聽說過老王頭喜歡男的,一身虛肉,滿口黃牙,在整個賀家村都沒多少人惜的理他。
女兒家避而遠之,男兒家...
一個村子都找不出眼前這樣清秀俊俏學生樣的男人。
他眼皮一跳,盯着人家看做什麼。
手裡的煙頭也不知什麼時候燃盡,隻差一點就燒到手指。
賀峰輕輕拍他的肩膀,還記得之前村長領來時讓他們介紹過自己的名字,“宋青書,對吧?”
宋青書擡了眼,眼裡的淚珠正打着轉,輕輕嗯聲。
微弱到像是蚊子飄過去。
“我去燒點水做點飯,吃完今天早早歇下,其他的明天再說。”
宋青書在腦海裡搜羅着記憶,印象裡的賀峰話不多,看起來兇得很,不知道為什麼村子裡對他都很敬畏,連村長都好聲好氣的。
賀峰也不強求他說什麼,轉身就要走。
猛地被一雙微涼的手攥住手指,賀峰下意識就皺起眉,明明是九月底的天,根本不冷,不知道怎麼凍成這樣。
他轉身低頭,看見小知青仰頭看自己,巴掌大的臉白的晃眼,人又瘦,明亮的大眼更突出,嗫嚅地吐出話語,“謝謝你,賀峰哥。”
到底是城裡來的學生,長得文面,聲音也跟村頭那條小溪似的,幹淨。
賀峰倒是努太擅長應對這樣的情景,從前在部隊裡,離開部隊村裡也沒人敢靠近自己,更别說跟撒嬌似的喊哥了。
“沒事,安心住下吧。”
他有些不自在,好在那雙柔軟發涼的手并沒攥太久就松開,眼巴巴地看着賀峰離開。
宋青書則是坐在他的床上,思考着這一系列事情。
他因為心髒病發死在自己的出租屋裡,再睜眼時房間裡一片漆黑,他差點被吓得跳起來。
身前是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站在床邊用小眼睛細細打量,還有一個女人推銷似的說話,“看吧,我沒騙你,這孩子自小就長得漂亮。”
也許是太黑,兩人并沒有發現他眼睛眯起,已經醒了過來。
女人拍着色眯眯的男人,“我們先出去說,給了錢,他就是你的了。”
那人手本想摸摸床上的人,但還沒探出手就被吧唧一下打掉,女人翻了個白眼,“把他弄醒了,這事兒成不了可不怪我。”
男人這才老實跟她出去,宋青書瞬間從床上坐起來,沒空觀察這破舊的房間,推開窗門就要逃出去。
才剛站在床上,他就感受到熟悉的虛弱,手腳也綿軟無力。
但他還是咬着牙夠着窗台,努力地撐起自己,掌心下細碎的石子兒硌得發疼,無心去管,視線落在房後,是一座荒涼的院子。
勉強站上窗台後又跳下去,腿軟得立刻跪倒在地上。
“咔啦”一聲,是陶片瓦和玻璃撞在一起的聲音,也驚到門外扯皮的兩人,房門推開的瞬間宋青書扶着左膝蓋朝有光亮的方向跑過去。
這樣光明正大的賣人,他們應該不敢被村子裡的人看見。
一邊跑,腦海裡一邊湧入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原來宋青書是一個下鄉的知青,父親在一年前另娶新媳,半年前又突然離世。
宋青書不喜歡那個後媽有些刻薄的嘴臉,在父親後事處理好後和她鬧了一通,又回到村子裡。
準備下鄉結束再另作打算。
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遠在城裡的後媽下午突然來到這裡,好言勸說着宋青書,說家裡就他們兩人,要好好的過日子。
不然父親在天之靈也不能安心。
宋青書剛動搖,就被一個悶棍打暈。
再醒來就是剛剛了。
他這個身體不比原來的好多少,幹瘦的身材,軟弱的氣力,沒跑幾步就粗喘着氣,進氣多出氣少。
身後是肥頭大耳的男人和一個邊罵邊跑的女人。
因為聲音太過尖銳,把不遠處的狗吓得狂吠,漸漸有些下地剛回來的人就頓住了腳步。
隻有賀峰孤家寡人一個,對别家的私事也不關心。
他一手拎着鋤頭,一手夾着剛剛被遞過來的煙,因為不想抽就别在耳朵上。
有人同他打招呼,孩子還畏畏縮縮地趴在父親背後,用一雙圓眼睛看人。
賀峰和男人說了兩嘴,男人眉頭緊皺,“今年天旱,過兩天再不下雨就要自己澆了。”
“嗯,盼着有場雨吧。”
說着,他沖着孩子笑笑,那孩子反倒縮起脖子完全躲起來,連小腦袋都不願意再探出來。
賀峰朝着男人點頭,“你先忙吧,我回去了。”
遠處的聲音漸近,男人探着頭,和剛剛他兒子如出一轍,語氣疑惑,“老李又惹他婆娘生氣了?可這聲音也不像,啧,罵的可真難聽。”
他知道賀峰一貫不愛聊這些,果然,男人的腳步都沒有一刻停頓。
院裡傳來響動,是兒子在喊他吃飯,他想看看熱鬧,就讓兒子給他端出來,反正是面條,在門口也能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