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用手捧着雪白搪瓷杯,逐漸蒸熱手心,也讓狂躁的心跳逐漸平穩下來。
可喝水時看到賀峰的手,他還是嗆到了。
本就瘦弱的人咳得眼睛水光潋滟,淡粉的唇水亮,長着的唇給人機會讓目光舔舐到内裡,捉住那點豔紅的舌尖。
吓得賀峰連忙拍他後背,低聲哄着,“慢慢喝,哥等着你。”
“那條河兇險,下次再想去,找個天晴的日子,哥陪着崽崽慢慢走。”
他聲音裡帶着無奈,更像是在哄孩子。
宋青書磕完頭有些懵,抿起唇,左側的腮邊一個小梨渦若隐若現,可愛極了。
賀峰的視線追過來,最終繞到宋青書澄澈的眼睛,“不要?”
宋青書眼波流轉,想出一個好主意,“下次,哥帶我去釣魚吧。”
他伸手握住賀峰的手,摩挲過崩起來的青筋,也摸到那些粗粝的厚繭,滿是後怕地說:“我剛剛做夢,夢見哥捕魚會出現意外,我害怕。”
“崽崽不怕,哥一定會小心,不光是釣魚,有什麼事都可以跟哥說。”
宋青書這才收斂了神色,把搪瓷杯放在桌面上,掀了被子下床。
賀峰拿着他的杯子出去,又倒了一杯放在大桌上,堂屋分一個客廳和兩個裡間。
客廳的牆上貼着領導人的畫像,下面是高長條幾,擺放着賀峰父母的照片燭台神像,各種雜物。
條幾下是方木大桌,大桌下是方木小桌,都嵌套在一起。
賀峰自覺先出來,宋青書換了件衣服後才走出來,他站在木桌前,第一次把視線對上賀峰父母的照片。
在心底默默向兩位保證,隻要自己在,隻要賀峰還願意留着自己,他就會盡力幫助賀峰。
自己身體不好,種地上也許不太行,那就從别的方面幫他。
他眼神逐漸堅毅,不知道自己幫助賀峰會得到什麼,眼前閃過一個人的臉龐,又消散在記憶裡。
宋青書知道,那是他欠原來世界的唯一一件事情,那就是還錢給曾經資助過自己的人。
可惜,還沒親手交給對方,他就離開了。
他從小就确診先天性心髒病,被父母抛棄,後來是院長爸爸把他帶回了福利院,還有社會愛心人士捐款資助他上學。
他成年以後也搬離福利院,租了個房子上學,沒有高壓學習也考上了個一本,但是隻上了一學期,他就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好。
最後還是主動和輔導員提出休學,因為醫生說,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對于自己的死,宋青書并不意外,辍學以後他嘗試找工作,但太難,别人一看到他就知道身體弱,出不了力氣。
高強度的工作更是不行。
宋青書靠着在網上接單繪畫卡通頭像賺了點錢,反正都要離開,也沒有選擇對自己好一些,而是把錢攢下來,用來回報那個資助人和院長爸爸。
他記得自己離開時臉上還挂着笑,奶奶還來牽他的手,說我家崽崽受苦了,以後就不苦了。
那樣熟悉的、慈祥的笑容,宋青書已經十二年沒見過了。
令他沒想到的是,才剛握住奶奶的手,他就醒了過來。
宋青書朝着前面鞠了一躬,才轉身出去洗漱。
賀峰在廚房裡忙活着今天的早飯,早上有買豆腐的路過,他要了三塊,準備中午用來煮魚湯。
以宋青書的身體,賀峰不會讓他空腹出去陪自己撈漁網,準備煎一塊豆腐,順便煎兩個雞蛋。
然後盛出來,給鍋裡兌上水,煮沸,蒸饅頭,也給煎豆腐保溫。
本來白面饅頭他也想煎來着,一切兩半,到鍋裡用鐵鏟按兩下,焦脆熱騰的,就是太幹。
這兩天吃的太油,宋青書可能會不舒服,他就選擇了蒸。
宋青書洗漱完過來時,賀峰剛蓋上鍋蓋。
“哥,還吃飯嗎?”
賀峰點頭,小黑鑽出來,用漆黑的鼻頭拱着雞蛋殼,不停伸着舌頭舔舐雞蛋液。
結果賀峰低手把雞蛋殼拿起來,丢進了雞圈裡,那些養得肥碩的土雞咯咯地叫着,低頭啄蛋殼。
另一邊的鴨子這兩天吃得也很好,剖好的魚肚子裡的内髒全都丢給了鴨子,以至于它們一看見賀峰就嘎嘎叫。
院子裡的生活氣息很濃。
宋青書想蹲下來,身邊就遞過來一個矮矮的小凳,“你不能久蹲,以後再想在這裡陪哥,就好好坐着。”
那雙純潔的眸子閃過亮光,賀峰立刻補充,“但是,隻能好好坐着。”
宋青書努努嘴巴,低頭看地上磚縫裡爬的螞蟻,他歎了口氣,“知道了,我的身體不好,不能幹活。”
“崽崽,不要這麼說。”
“哥隻希望你好,不管是家裡的活,還是地裡的活,哥一個人就能幹完。”
“相信哥嗎?”他湊過來。
宋青書對上他漆黑的眼睛,怔愣着點頭,“那,我總要有點事情做吧?”
“那先讓哥想想,咱先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