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指節敲擊玻璃門的聲音短促而克制，磨砂窗後印着兩道模糊人影。

十平米不到的辦公室堆滿文件箱，牆角綠蘿蔫垂的葉片耷拉在監控屏幕上。

聽見敲門聲，導演将半截煙頭碾滅在塞滿煙蒂的陶瓷缸裡，助理起身将選手資料摞齊。

選手簡曆攤開，上方文件蓋住了“陳予琢”這個名字，露着半邊的藍白證件照上長發女生淺笑着。

“請進。”導演清了清嗓子，扯出笑臉。

門無聲滑開，帶進一絲冷風。

陳予琢立在光影交界處，米白色羊絨大衣敞着，長發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她颔首微笑，眼尾微垂，睫毛在頂燈照射下投出一小片稀碎光影，像博物館展櫃裡陳列的宋代瓷瓶，溫潤得近乎毫無棱角。

“王導辛苦，這麼晚還在忙？” 陳予琢嗓音清亮，指尖虛虛搭着椅背等待回應。

導演搓着手起身，模樣親和道:“這不是等着給我們的冠軍報喜嘛！A區投票斷層第一，決賽名額這不闆上釘釘!”

他把平闆推過去，屏幕上女孩頭像下的票數占比達到了驚人的59.74%。

這意味着她一個人狂攬了A區《追光少女》100人初選賽近乎6成的票數，第二名隻有她的三分之二。

陳予琢微微傾身，倒吸了一口氣，她的驚訝并不是裝的。

因為在她的計劃裡，她最後票數應該是和第二名相差無幾，怎麼會多這麼多？

她指尖點在平闆上，上下劃拉了幾下，屏幕上指紋印大大小小，被她擦出一條淺痕。

陳予琢擡頭揚起一個笑容，“這實在是我的出乎意料了，王導。”

“哈哈哈哈——”

導演輕拍陳予琢肩膀，壓低了聲音，“你實至名歸，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的數據，這不就提前知會一下。”

“但節目效果還是要做的，在錄制時要有點意外感，觀衆愛看反轉……”

“你看到結果時捂下嘴、眼眶紅一下什麼的，勵志煽情不就有了。”

導演幹笑兩聲，明示道:“你一個高材生大學霸應該不用我教吧？”

“您放心，王導，我會給出‘自然反應’的。”陳予琢手撐着桌子，把平闆還給助理。

“還是多謝您慧眼識珠，細心栽培了。”

兩人又客套一番，一通電話突然打進來，陳予琢很有眼色地先打住了談話。

導演咧開嘴，黃牙縫漏出幾聲笑，“這電話來的不是時候，那我就不送你了。”

她點頭，起身整理外套，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眼辦公桌。

導演背過身接着電話，助理低頭繼續盯着數據，無人在意那個座椅下一個耗不起眼的圓形鐵片，它被垂落的衣袖遮得嚴嚴實實。

陳予琢垂眸撩起耳邊碎發淺笑。

咔——

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走廊的頂燈輕微閃爍，她慢悠悠走着，無意識摸搓指尖，回憶起平闆屏幕上淩亂的指紋。

方才辦公室裡隻有三個人，那上面的指紋嵴線分布和面積大小不像是男人的，而且也不像是同一個人的。

肯定有别的選手在她之前來了辦公室，也看了平闆上的數據。

猜得出來導演不隻喊了她一個人……

推車的車轱辘聲從前面傳來打斷了她的思路，她擡頭看見李阿姨推着保潔車出現在轉角。

陳予琢側過身子讓路，餘光撇見保潔車底盤下的水漬，蜿蜒的軌迹和辦公室門口那條半幹未幹的痕迹如初一轍。

李阿姨去過辦公室？

或許可以問問。

她眼眸微動，喊住了人。

“晚上好，李阿姨。”

“诶～是陳小姐啊，你這是要去王導那？”李阿姨瞧見是她露出笑容，言語熱切。

陳予琢點頭，“有幾個女孩說王導找我。”

“我剛才去倒辦公室垃圾，确實聽見他說什麼要找‘剩下的選手’……”

她微微蹙眉，佯裝疑惑，“剩下的選手？”

“哎呀！你這是啥都不知道啊？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女生去辦公室了，你快去吧！别遲了！”李阿姨連聲催促她，随後推着車拐進樓梯間。

走到那裡，她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回頭補上一句，“這樓廁所2号隔間水管壞了，按下去就飙水，你可别去那了啊。”

陳予琢點頭，目送她離開後挑眉。

看來導演有确實所圖謀啊~找了那麼多人。

保險起見，自己得去确認下那個數據到底是真是假。

洗手間的鏡面蒙着一層霧氣，一個白色影子閃過。

陳予琢反手鎖上隔間門，踮腳踩上馬桶邊緣，指尖抵開松動的天花闆鋁闆，縫隙裡掉出一截透明魚線。

她小指纏住，拉扯，一個黑色布袋露出一角，她把手伸了進去。

走廊外此時卻突然響起腳步聲，陳予琢動作一頓，僵持在那裡。

嬉笑聲由遠及近，進到了洗手間。

“節目組收手機太變态了！”

有人踢了一腳垃圾桶，裡面的瓶瓶罐罐砰砰作響。

“陳予琢倒是輕松，還帶了書解悶。”

“人家那是真學霸。”另一個聲音軟萌甜膩，“昨天還教我解微積分呢，拿着筆在草稿紙上劃兩下就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