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予琢沒再說話,車廂安靜下來。
她拇指按在手機鎖屏鍵上,低頭垂眉讓人看不清臉上神情。
視線裡,搜索欄的“躁郁症表現”一個個彈出來。
【容易激惹】
患者很容易因為一些小的事情引起一些強烈的情感反應,例如生氣、激動、憤怒、甚至大發雷霆,持續時間一般比較短暫。
她手指下滑,密密麻麻的曆史浏覽記錄裡全是有關精神病的事——
“碳酸锂片副作用”
“如何安撫抑郁症發作患者”
“神經病患者日常照顧要做些什麼”
陳予琢閉了閉眼,關掉手機。
黑暗吞沒屏幕的刹那,噩夢裡沈春華墜樓前扭曲的笑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逐漸和林晚星的模樣重合。
*
舊居民樓裡,潤唇膏甜膩香氣直往鼻腔鑽。
譚婳正對着化妝鏡抿口紅,草莓色膏體蹭到虎牙尖,被她抵着紙巾擦掉,
“差點忘了,要把予琢姐的披巾還回去才行。”
她拎起鑲珍珠的手包,把披巾整齊疊好猶豫着要放在哪裡。
最後還是把它挽在了手臂上。
譚婳嘴中輕哼着的小曲被走廊裡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壓下,歸于寂靜。
可就在她出門轉過街角的瞬間,一隻黏膩的手猛的攥住她腳踝。
譚婳捂住嘴巴尖叫。
隻見一個人蜷在坡道樓梯陰影裡,領帶松垮,脖子上淺淺一圈紫痕,西裝沾滿煙灰,腳邊堆着數不清的煙蒂。
“林氏要毀了我……我的事業完了……我沒救了。”
“我不想活了。”
是張順良。
看清來人,譚婳後退半步,包包當撞上鐵門。
那人的手順着腳腕攀上小腿,側着身子從樓梯爬上來。
從前的陰影再次襲來,籠罩之下她身體僵硬,隻能看着滿是煙味酒味的男人步步逼近。
她渾身顫抖,想彎腰把騷擾她的手扒拉開,懷中披巾随着動作垂下,蓋住了那人醜陋的嘴臉。
披巾……
陳予琢——
對對……予琢姐告訴過我的……
“不要怕,遇到騷擾就踢他□□,然後報警,再打電話給我。”
“松手!”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譚婳揚起手包砸向男人太陽穴,金屬鍊條刮過他頭頂扯出幾根發絲,她又擡起腳踹向他的臉。
她吼道:“你還不松手,我就報警了!”
張順良被踹得悶哼一聲,從樓梯滾下。
他撐着地擡頭,渙散瞳孔裡映出譚婳漲紅的臉,酒精所緻,精神恍惚下看到了另一個人影,渾濁的眼球突然瞪大。
“張孟鸢?”
他呢喃。
“張孟鸢,是你,你幫幫我!去和林總求情……我求求你,我真的不能沒有這工作。”
張順良膝行着撲來抱住譚婳雙腿,腿重重磕上台階。
“我不是張孟鸢!”
“我真的報警了!滾開!”
譚婳雙腿被束縛住困在原地無法動彈,隻得抖着手掏出手機報警,嘴裡祈求着快點接通。
“不是……你不是張孟鸢?”
那個惡心的男人擡頭,鼻涕眼淚扒在臉上。
“你是誰……是譚婳。”
瘋癫的男人喉嚨裡擠出怪笑,指甲摳進她腳踝嫩肉,臉湊到她腿邊,一下下磨蹭,一臉得醜陋癡态。
“是譚婳啊……第一次見你彩排我就喜歡你了,你穿白裙子轉圈……我就覺得好美。”
譚婳渾身發冷,大腦更是一片空白。
“我想要離婚和你在一起……可我家裡的女人是林總的人。”
“我二十年全靠林家扶持有了現在的地位,要是離婚,我就完了……”
“哈哈哈哈哈,但我現在已經完蛋了!”
張順良狂笑,突然暴起拽住裙子,臉上笑榮詭異,“不如你陪我一起死!去陰曹地府做夫妻!”
譚婳的尖叫卡在喉嚨,下一秒她整個人被拖向車流洶湧的馬路。
“救命啊!救命!有沒有人救救我!”
她嚎叫着,可四周無人,誰能幫她?
絕望之下譚婳發狠咬住男人耳朵,咬死往後一扯,血腥味在齒間炸開。
半截耳朵被她咬掉,又被吐出來,啪嗒掉在柏油路面,血在縫隙蔓延,紮了根。
“賤人!”
劇烈疼痛讓醉酒後神志不清的張順良短暫清醒,他揚手就要扇她耳光,譚婳慌亂後退躲開,甩出手包。
此時一陣大風襲來,手肘上披巾随即飛出,罩住他猙獰的臉,包裹住他的頭。
面前男人的視線被遮擋,腳下不穩,步伐紊亂,卻依舊在逼近。
譚婳呼吸越發無力,像是困獸最後的掙紮,她用雙手推開了男人。
張順良被這股力量掀翻,旋轉,舞蹈。
頭上披巾的四角像是有了生命般,牢牢咬住他脖子,死死扒住他腦袋。
他站到了“舞台”中央。
尖銳刹車聲撕裂眼前的一切。
譚婳大張着嘴巴,雙腿一軟,癱坐在綠化帶。
她看着張順良被貨車撞飛的軀體如破麻袋般卷起,落地又被旁邊另一輛貨車碾過,披巾裹着他斷掉的頭顱緩緩滾啊滾。
滾到她腳邊。
像是一份包裝好的禮物,等着她去拆。
“您好,這裡是S市A區街道警局……”報警電話終于被接通。
“您好……我……我要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