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指尖拂過眼角下方,帶來短暫的清明。
陳予琢收回手,指尖沾着一點濕意。
林晚星的眼珠極其緩慢轉動一下,視線從那被深藍綢緞柔化了光暈的燈罩上移開,落在近在咫尺的陳予琢臉上。
那雙眼睛深處,蒙着的厚重陰翳似乎被撬開一絲縫隙。
“餓嗎?”
陳予琢聲音很輕,目光掃過桌上原封未動的食盒,“飯菜該涼了。”
林晚星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學着陳予琢,也看向了那些食盒。
她蜷縮在椅子裡,身體微微動了一下,把生鏽軀殼艱難運轉起來。
過了幾秒,才發出一聲氣音。
陳予琢站起身,走到桌邊,打開最上層一個保溫食盒蓋子。
米香混合着湯羹氣息瞬間逸散出來,驅散房間裡那股沉悶。
她拿起旁邊備好的碗勺,舀了小半碗清湯,走回林晚星身邊。
她沒有遞過去,隻是自己先用勺子舀了一點,輕輕吹了吹,然後極其自然地放進自己嘴裡。
溫熱适口的湯滑過喉嚨。
林晚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看着她咽下。
陳予琢這才将碗和勺子遞到林晚星面前,什麼都沒說。
林晚星遲疑片刻,從寬大睡袍袖子裡伸出手,有些僵硬地接過了碗。
她的手指冰涼,觸碰到溫熱的碗壁時,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然後,她學着陳予琢,舀起一勺湯,送入口中。
陳予琢又回到桌邊,打開裝飯和菜的食盒。
她給自己也盛了小半碗飯,夾了些菜,然後才給林晚星盛飯夾菜。
分量同樣不多。
兩人就這樣,在牧羊女台燈被綢緞柔化,朦胧的藍色光暈下,沉默地吃着。
陳予琢吃一口,林晚星便跟着吃一口。
好在陳予琢在主宅晚宴上因林玉漱的注視而食不知味,并未吃飽,此刻胃裡尚有餘地容納這些食物。
林晚星吃東西的速度逐漸加快。
她将碗裡剩餘的飯和菜一股腦倒進盛湯的碗裡,攪拌了幾下,變成黏糊糊一團,大口吞咽。
她動作帶着一種近乎機械的急切,臉頰微微鼓起,咀嚼得很快,仿佛味覺失靈,隻剩下填充本能。
一碗很快見底。
她起身,自己走到桌邊,打開食盒蓋子,又盛了滿滿一大碗飯,再次拌入剩菜,狼吞虎咽起來。
接着是第三碗。
陳予琢安靜地看着,心卻一點點沉下去。
這不是好轉的迹象,這是躁郁症典型的狂躁相表現之一——過度進食,一種失控能量宣洩。
當林晚星第四次伸手去掀食盒蓋子,準備盛第四碗時,陳予琢按住了她手背。
微涼的觸感讓林晚星猛地一頓。
她擡起頭,眼神裡帶着被打斷的茫然和煩躁。
“吃太多了,胃會難受。”
陳予琢聲音依舊平靜,但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看着林晚星眼睛,“院子裡……好像挺特别的。”
“能帶我看看嗎?”
林晚星怔住,似乎沒反應過來話題的轉換。
她看看被陳予琢按住的手,又看看陳予琢的臉,眼神裡的煩躁漸漸被一種新的、帶着點孩子氣的興奮取代。
“好啊!”
她立刻答應,聲音拔高,透着一股不正常的亢奮,“你等等!我去換件衣服!”
她猛地抽回手,幅度很大,帶得食盒蓋子都晃了一下。
不等陳予琢回應,林晚星就像一陣風似的,轉身沖進與卧室相連的另一個房間。
厚重門簾被她嘩啦一聲掀開又落下,裡面随即傳來翻箱倒櫃的雜亂聲響。
抽屜被拉開又撞上,衣物被胡亂翻動、扔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
陳予琢站在原地,聽着那陣忙亂嘈雜的動靜,眉頭微蹙。
她環顧這間隻有一盞孤燈照亮的客廳,目光最終落在那扇被林晚星沖進去的門簾上。
等待片刻,裡面的翻找聲并未停止。
陳予琢轉身,走向林晚星剛剛待過的、光線更暗的主卧室區域。
她拿出手機,按亮屏幕,調出手電筒功能。
借着一道不甚明亮的光線,陳予琢走了進去,打量這個空間。
卧室同樣空曠,除了一張寬大的床和一個床頭櫃,幾乎沒有多餘家具。
空氣裡彌漫的氣息更濃,混合着灰塵、陳舊織物和藥。
雖然東西極少,但看得出有人定期打掃,床鋪平整,地面沒有明顯的積塵,隻是缺少人氣。
光線掃過牆壁,掃過床鋪,最後落在靠裡側的一面牆壁上。
那裡挂着一塊厚重的、深色的絨布簾子,從天花闆一直垂落到地面,嚴嚴實實地遮擋着後面。
陳予琢走上前,猶豫一瞬,還是伸出手指,捏住簾子邊緣,輕輕向旁邊拉開。
簾子滑開,露出後面隐藏的空間。
一個步入式的衣帽間。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陳予琢微微一怔。
衣帽間裡,空空蕩蕩。
本該懸挂衣物的橫杆上空無一物。
本該擺放鞋子的隔層和抽屜裡也空空如也。
牆壁光秃秃的,反射着手機電筒的冷光。
在衣帽間最深、最暗的角落,堆積着一小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