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被風化,許多字已經成了囫囵一團,隻有個别的幾個字尚且能勉強辨認出來:
“福祉”
“神聖█力量”
“升██祭██”
“盲者通過須被引導”
秦楝饒有興趣地低聲念着,他似乎将它當作某種詞賦,用一種詠歎調似的的音律節奏将它念出了一種很古典的韻味。
陸困溪站起來,低頭看了一會兒,垂手用手背掃過去拍掉自己衣角剛才沾上的碎雪,而後看向秦楝:“你的這棟房子有問題。”
他沒有用疑問句。
秦楝看着他,眼神沒有一點躲避:“是嗎?”他笑起來,一種十分适合放在舞台上做表演以吸引觀衆的清澈明朗、又有一點撩人的笑容,“這我不知道。”
他說着,沉吟了一下,“但我知道,梁覺星已經在這個房子裡開始拍攝節目了。”
“她似乎很希望這個節目能順利拍攝完成。”
“而且,”他盯着陸困溪,用那種音樂劇裡扮演惡魔的角色喜歡的婉轉起伏的語調,帶着一種令人生厭的笑意,“我還知道,她拍完這個節目就會立刻出國。”
“哦,不,應該說是回國。”
“她的機票信息沒加密,你可以去查一下,這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吧。”
陸困溪的臉色冷下去,他們互相盯着對方,帶有一種較量角逐的意味。
不遠處突然響起腳步聲,秦楝率先斷開連接,他看着向他們倆走來的甯華茶,無所謂地吸了口奶茶:“咱們這裡有這麼多人呢,别擔心。”
甯華茶一邊往這邊走一邊擡頭打量:“嚯,這什麼東西,瞧這大翅膀,天使?”
“也未必,”秦楝微眯起眼睛看着陸困溪剛剛站在它身下的那一個,“也可能是魔鬼?魔鬼最初不也是天使麼,但是違背上帝的旨意,懷疑上帝,因此與上帝對立,最終在撒旦與上帝的交戰中失敗,被打入地獄。”
“也是,”甯華茶聽進去了,“但是這種長得漂亮的是天使,帶角比較邪惡的那種是魔鬼吧?”
“不要用指環王那一套根據善惡來決定美醜。”秦楝吸口奶茶,“以西結書裡說,有天使身上長了四個生物的頭,有的天使身上有四個輪中套輪的輪子,輪子裡外、加上全身連背帶手和翅膀,布滿眼睛。”
“相反,惡魔則是美麗的。”
“……?”甯華茶有點凝重,“說實話,你真的有點影響我的善惡觀了。”
陸困溪沒聽秦楝那套廢話,他轉過頭來,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要把百合花遞給自己的雕像,風中它像某種碎雪浮在半空中短暫凝成的虛影,似乎随時會破散,化為虛無。
那麼不真實,卻有一種冰冷的邪惡。
他仿佛還能感覺到那股向外湧出的血河。
他沒再回想,向外走去,想起來問人:“你來幹嘛?監工?”
秦楝發出不滿的聲音:“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們資本家才不會一下子把勞工累死好嗎?”
“完全相反,我是來溫暖你們的。”
“中午了,該吃飯了吧各位少爺。”
“嚯!”甯華茶一臉震驚,“真沒看出來,你身上還殘存人性呢?”
“……你說話是有點不客氣了。一切都是為了節目好,”秦楝一臉真誠,“所以為了節目效果,甯華茶你是會做飯的吧?”
甯華茶:“當然了。現在的……”
他沒說完,秦楝直接打斷,果斷拍闆,“那就請陸老師做飯吧。”
……?
陸困溪停下腳步,用那種你在發什麼癫的表情看着秦楝。
秦楝微笑:“再加上梁覺星,她也不會做飯吧?”
甯華茶應了一聲:“嗯,她是不會,我們倆在一塊的時候都是我給她做飯。”
陸困溪忽然看向他,微微挑眉:“是麼?我跟梁覺星在一起的時候,她給我做過飯的。”
“那時候我拍極速物質,生病了一段時間,那幾天她基本上每天都會去陪我,還會給我準備吃的。”
“那種家庭的氛圍你可能不懂,和普通的戀愛不一樣。”
陸困溪難得說這麼多話,秦楝看戲看得興奮,抿起嘴唇,竭力讓自己閉住嘴。
意料之外的,甯華茶竟然完全沒有被挑釁到。等陸困溪說完,他甚至有閑心笑了一下,很輕的一聲,帶着十足的嘲諷。
“你确定是梁覺星給你做的飯嗎?”
“我想想啊,你當時住的是哪套房子?莫奈花園那套吧?那邊确實方便。”
“是那邊的話……我猜,梁覺星給你做的是廣式的菜?蚝油生菜、老火靓湯什麼的。”
他看陸困溪越來越難看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對了。
人在上風,姿态很容易擺得好看。他拍了拍陸困溪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有空去嘗嘗你們家附近那家今喜靓吧,你會感覺到懷念的。”
這是梁覺星糊弄人的常用手法了。
他之前有一次,感染流感,高溫燒了一晚,醒來以後迷迷糊糊地爬下床,就看到梁覺星正坐在客廳裡看書,陽光灑在她身上,溫柔、神聖,金燦燦的光,明亮又溫暖。她是聽說了他的消息早晨特地趕來的,沒叫他、自己用他一早就給她的鑰匙開了門。
看他醒了,從廚房裡端出粥來給他喝。
不誇張的說,他當時受寵若驚。
接過粥的瞬間,病毒驅散,感冒好了大半。捧着碗迷迷糊糊地坐到梁覺星身邊,心想這是什麼美好人間。
後來梁覺星臨時有事,走得着急,垃圾忘了順手帶下去。他去收拾的時候,從垃圾桶裡看到餐廳外帶的盒子和袋子。
但他一點也沒有被欺騙的失望,他記得他當時蹲在垃圾桶旁邊看着餐廳的大logo傻笑,心想梁覺星怎麼能這麼可愛。
糊弄自己的樣子也可愛。
沒糊弄過去的樣子也可愛。
陸困溪吃慣自家廚師做的禦宴,難怪沒嘗出這種平價餐廳的外帶菜。
陸困溪在外人面前,架子向來擺得高,他盯着甯華茶,肩膀微微垂下去一點,像是太沮喪了甚至覺得疲憊,但下一秒緊接着将下巴擡起,依舊是一副傲慢樣子。
他很快想通關節,對甯華茶冷笑一聲:“她瞞我也算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