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光色下,一陣風卷裹着碎雪從梁覺星和甯華茶間吹過,她看着甯華茶有點模糊的身影,猶豫了幾秒。
是否應該叫停,帶甯華茶離開。
但做靈異任務的經驗告訴她不可以,這種東西就像玩遊戲時不可避免的一個關卡,一旦觸發、躲避沒有意義,隻能通關、或者在這裡死掉。
于是她對甯華茶擺了擺手,示意沒事。又對他大聲說:“小心一點。”
不知甯華茶聽沒聽懂她的意思,但對她豎起拇指,表示接收到了。
梁覺星擡頭凝視着雕像、擡手觸摸,但它現在已經跟普通的雕像沒有區别,無論是看上去的樣子、還是摸上去的手感,都隻是一塊沒有生命力的石頭,剛才的一切仿佛隻是一場幻覺。
梁覺星深吸了一口氣,按照原本的清理内容,依舊靠近它清理掉雕像頂端的積雪。
這次沒再有什麼問題。
之後梁覺星邊清理,邊圍繞着雕像轉到它的側方,風時不時将一些表面的碎雪吹起來,梁覺星視線範圍内均是一片白茫茫的顔色,看久了之後視線偶爾有些模糊,甚至在清理完底座站起時有一瞬間暈眩,像貧血産生的症狀,她停住後、沒有立刻恢複清醒,她在非常短暫的某一刻甚至生出錯覺,忘記自己在清理雕像,而是好像獨身在一個荒僻的雪原裡。
有些像低溫症的狀态,低溫抑制了大腦神經細胞的正常功能、導緻神經傳導速度減慢,以緻對周圍環境的感知和判斷能力下降,出現注意力不集中、反應遲鈍的症狀。
不應該,梁覺星确定自己穿得足夠保暖,足以應對目前的氣溫,即便在這個環境待三個小時,應該也沒有問題。
但她站穩呼吸時,感覺到自己的肌肉在不自主的震顫。
她想了一下,擡手搭住自己的手腕、用手指脈搏掐住記錄心跳頻率,三十秒鐘後她确定,自己的心跳比正常狀态快。低溫會使心髒的電生理活動發生變化,為維持身體的血液循環,初期心率會代償性加快,以使心髒泵出更多的血液。
這裡的環境不正常,溫度比預計低得多,但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她的生理上對低溫做出反應了,大腦竟然沒有做出判斷及時給予她反饋。
而且低溫造成的影響比正常情況下快,按照這個速度,再過幾分鐘,随着體溫進一步降低,她就會變得意識模糊。
梁覺星站在冷風中輕輕呼吸,現在她到底是處在真實的無法感知的低溫環境裡,還是現在的這場感知本身就是一種被制造出的幻覺、而現實中溫度其實是正常的?
如果是前者,那麼這已經超出她剛才判定的合理危險區間,不僅僅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幻覺,她之後可以留下、但現在必須讓甯華茶離開。
一陣風突然吹過,一片碎雪朝梁覺星迎面撲來,她閉上眼睛微微偏頭,同時她聽到自己的身後響起腳步聲。
沒有過渡、突然之間出現在她的身後,她猛地睜開眼睛,幾乎在同一時刻,一個人突然撞到她的腿上。
她低頭看去,是個小男孩,五官精緻、長得很漂亮,穿着一件海軍藍色的雙排扣大衣,皺着眉頭,臉上的表情很不耐煩。
撞到梁覺星後,他自己也不由地歪了下身體,沒有說話、朝這邊瞟了一眼,眼神高高在上、像是反而責怪梁覺星站的不是地方。
但他沒有過多在意,站穩後兩手插兜,邊打量着遠比他高的雕像,邊向前走去。
觸碰的感覺很真實,但梁覺星即刻做出判斷,是幻覺,此時此地當然不會出現一個這樣的小孩。
她沒再看他,在找甯華茶前下意識回頭,那個工作人員還站在那裡,隻是現在空中刮動着雪花,能見度降低,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身影,隻能看到攝像機的紅燈。
不是一點,而是兩點,像雙注視着她的紅色眼睛。
為什麼是兩點?是視覺已經開始模糊嗎?
她微微眯起眼睛,過了一會兒,轉過身去。
甯華茶就站在他正在清理的那個雕像旁,整個身體幾乎完全暴露在梁覺星可見的視線内。
她朝他走過去,正要叫他的名字,就看到他忽然擡起胳膊來,沖遠方揮手,像在跟誰打招呼,但梁覺星向那個方向望去,那裡分明沒有人。
然後她看到他張開嘴,笑着喊出了她的名字。
“梁覺星!”
她身上泛起寒意,她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
那個小男孩仍然在那裡。
空中的雪開始越下越大,他的肩膀上已經積了一點雪,但他沒管,隻是随意地掃視着雕像群,“不過如此。”他說,很稚嫩的聲音,但腔調讓她覺得熟悉。
然後他移動目光,看向梁覺星,但她意識到,他并沒有真的在看她,而是在透過她、看着同一方向的什麼東西。
雪花被風刮得在空中雜亂紛飛,他小小的身影在淩亂的雪片下像信号不良的電視畫面一樣若隐若現,但他看着她的臉,慢慢翹起嘴角來,語氣饒有興趣、但因此顯得非常冷酷:
“你們在這裡殺人?”
梁覺星沒再看他。
她的身體已經感到有些乏力,在跑起來時感覺尤甚,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非常緩慢地進行氣體交換,她覺得自己的手腳很沉,并不能靈敏地做出反應。
她跑到甯華茶所在的雕像邊,但他卻不在這裡。
“甯華茶?”她喊他的名字。
四下太過安靜,甚至生出一點妄想似的回響。
她低頭看腳下的腳印,印迹明确,幾個重疊的腳印是甯華茶在清理雕像時踩出來的,之後向雕像之後延伸,腳尖指向同一方向,應該是開始清理後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