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百曉城主街。
青石鋪就的大道寬敞整潔,道路兩側攤販林立,店家吆喝與行人熙攘之聲不絕于耳。
燕無辰追随玉佩中的靈力氣息來到此處,目光被沿街攤位擺出的各式物件吸引。
時隔八百載再度下山,攤販所售之物于他而言,皆稱得上一聲新奇。
疊聲的吆喝之中,一處鋪位的招徕之辭引得燕無辰駐足。
“胭脂嘞,上好的胭脂!提亮氣色,清透自然——”
燕無辰立于攤位前,看向攤主手邊一字排開的輕薄圓盒,盒中俱盛裝着似膏似粉之物,雖皆為紅色,卻是從左往右,色澤由淺而深,各有不同。
他出言發問:“店家,這所謂提亮氣色之功效,是怎麼個說法?”
攤主略感疑惑地看向攤前的白衣少年,見對方面上純然的好奇,心說許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才會問出如此常識性的問題。
這般想着,攤主敬業地解釋道:
“公子有所不知,蘸取胭脂均勻抹在面上,便可添一抹腮紅之色,叫人看上去面色紅潤、氣色上佳。”
因着時常被沉瑜調侃“面色過于蒼白以至于顯得嚴肅無趣”,燕無辰在決定收徒後,沒少在心底琢磨如何叫面色紅潤些許,以免吓到未來徒弟。
眼下雖情況有變,但無論是否有師徒緣分,他也想見一見擁有這縷靈氣的褚眠冬。
既然要見面,這需求便依然成立。
眼下聽攤主介紹胭脂的功用,便覺此物正是他所需。
“甚好,且來一盒。”
燕無辰在心底模拟一番諸多色号的顯色效果,“這個顔色罷。”
攤主自然樂見這般爽快的客人,麻利地取出一盒對應色号的胭脂成品包好,順口笑道:
“公子好眼光,這霜葉紅是小店最受歡迎的一款,公子心上的姑娘定然喜歡。”
怎料眼前俊俏的白衣少年聞言,卻是搖頭道:“不,并非贈予哪位姑娘。在下并無心上人,這胭脂買來是自用。”
攤主一時無話,滿面的客氣笑意凝滞在面上。
主街上人頭攢動,附近聽聞二人交談之聲的路人亦齊齊陷入震驚,或好奇或隐晦的目光紛紛投來,打量着人群中央的白衣少年。
察覺到周圍的一瞬寂靜,白衣少年微微偏頭,疑惑發問:“店家,莫非我的面色并非過于蒼白以至顯得無甚氣色?”
眼前的白衣少年膚色白皙,雖非病态的蒼白,卻的确少了一分紅潤。
但比起氣血有缺,攤主下意識覺得,少年所缺的是一分煙火氣帶來的紅潤。
“這……公子的面色确實缺了一分紅潤。”
“這便是了。”燕無辰繼續發問,“那莫非店家你這胭脂,并非如你吆喝的那般有效?”
此話一出,攤主心道,莫非這少年是來挑事的?
“不不不,小店的胭脂絕對是整個百曉城都排得上号的。”
這回攤主毫不猶豫,“小店乃正規店鋪,東大街的百香閣便是小鋪本店,有任何問題皆可跟進解決,絕非兜售跑路的黑販。”
白衣少年卻輕易地接受了這一說辭,看上去并非為挑事而來。
“既如此,店家你方才為何這般驚異?”
攤主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少年耿耿于懷的,想必是方才自己聽對方說胭脂自用時的反應。
壞了,興許胭脂就是這位客人的個人喜好,方才的驚異隻怕是得罪了客人。
攤主在心中緊急搜尋着對策,燕無辰維持着洗耳恭聽等待答案之态,一旁的圍觀人群亦一時無話。
針落可聞之間,旁側書攤老闆隐隐的數落之聲便顯得格外清晰:
“我不過是去吃了碗面,你便将那冊《莊子》獨本賣予了一個女子?說了多少回,經書道論賣予男子,話本閑書賣予女子……”
原是鋪中夥計在攤主外出吃飯時售出了一冊獨本,老闆不滿買主是女子,正對夥計大加訓斥。
這廂,胭脂鋪攤主心一橫,隻覺道出實情方為上策。
一盒胭脂事小,衆目睽睽之下,可不能把信譽和招牌砸了。
“公子,當真無甚大事,隻是因這胭脂一般是女子才用,小的第一次見買來自用的男子,一時震驚,實在失敬。”
怎知如此一解釋,才仿佛捅了蜂窩,叫這白衣少年擰眉道:
“女子「才」用的?提亮氣色并非僅女子有需求。在下觀這街上路人,就有不少男子亦有此需。”
攤主直在心中叫苦。
這位白衣少年可真是位祖宗,如此一句話,倒是把一旁的路人都卷了進來,眼看着一旁圍觀的人群裡三層外三層,是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