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聽之下,廊下兩人原是穆嬷嬷和剛入府的小丫鬟梅英。
自打這穆嬷嬷從天而降,更兼姜婵前些日子因慧林而諸事不理,府裡這些丫鬟媳婦子的十日裡頭倒有九日都圍在一起搬弄是非。
可惜見她來了就一哄而散,今日剛好讓她好好聽聽她們背後都是如何編排她的。
聽着聽着,姜婵的一雙彎彎柳眉漸擰了起來。
梅英原來竟是穆嬷嬷的侄女。穆嬷嬷在深宅大院浸淫多年,此次便是将肚子裡的人情世故向她傾囊相授,但越到後頭,越是讓姜婵聽出了異樣。
原來面相忠厚的穆嬷嬷也早已生出了其它心思,因着王之牧遲遲未娶妻,她深感自己無用武之地。
同一批進府的姐妹如今要麼管着廚房,要麼管着莊子,都是撈油水的好營生。養一大家子睜眼閉眼都是伸手要錢,她年事已老,斂财成了當務之急。
前幾回發放月例之時,她瞧見除了府裡的二十兩月銀,國公爺還賞了些不走公賬的金銀珠寶。
自那時起穆嬷嬷便生出了旁的心思,明明是國公府的打賞,卻不經她手。
再有姜婵又是個手緊的,明知道她穆嬷嬷是國公府的老人了,卻沒個眼力見的,逢年過節的也沒個賞賜。
自穆嬷嬷來這小院也有幾月,她既已摸清了姜婵的來曆,忖度着一介鄉野村婦倒是好拿捏。
不過穆嬷嬷顧忌姜婵正是顔色姣好的年紀,眼看着正得寵,估摸着還有好幾年的寵愛。等二人慢慢籌謀,到時聯手接管這宅子的諸事,好從中多順些銀錢。
聽到此處,姜婵不由得揚眉,她不倒是不反感為自己早做打算的人精,畢竟自己和她也隻是半斤八兩。
隻可惜穆嬷嬷算計錯了對象,她可得好好聽聽,穆嬷嬷接下來要怎生對付她。
不多時廊下二人顯然是說到了興頭上,因着聲音已經大到姜婵無需伸脖子探聽的地步。
穆嬷嬷的聲音帶着得色道:“這個秘密你可得給我把住了嘴。
你道主屋那蹄子看着得寵,可每回國公爺辦事後,都壓着她飲下那斷産方。”
說到此處,穆嬷嬷有意頓了頓,得到梅英的急切催促後,這才故作得意地咳了咳:”這重要差使,滿府裡除了老奴我,國公爺還能信誰?哪回不是我親手把這碗湯藥端給那小蹄子。”
梅英不解道:“大戶人家,又是當大官的,哪家不是挖空心思納妾蓄婢、置别宅婦。依我看,咱們府裡這位不知什麼時候就要被接進府了。”
穆嬷嬷卻不以為然:“還沒娶妻就先納上妾了,這是亂了規矩,豈不是給将來的正房夫人沒臉?”
她緊接着冷笑道:“你還記得前頭何家?他家幺女都懷上了,偏生遇着一位厲害的主母,數九隆冬的在雪地罰跪,六個月大的男胎都落了,府裡老爺也沒多說什麼。前幾日還被逐出府了,同她娘老子抱在一塊兒哭呢。”
翠環聽二人越說越離譜,頓時叫苦不疊,眼見姜婵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她不禁大吼:“你們嘴上也不積點陰骘!”
姜婵來不及捂住翠環的嘴,等她再瞧時,廊下的兩位不提防翠環忽然喊出聲,吃驚了一下,早就跑得沒影了。
姜婵也無心再翻手中的繡樣,頑笑着讓翠環以後說話時要穩當着點,牆有風,壁有耳,人多口雜。
二人又枯坐了一會兒,便怏怏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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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棋守在門外屏聲靜候,大人今日有客,與人面謀,二人進了書房已有一個時辰之久。
門内不時傳來男子的聲音:“……遇此機會,豈有不盡心圖報之理……”
不多一會兒,隻聽王之牧不疾不徐的聲音傳來:“……已修下薦書一封……”
觀棋近日也有所耳聞,聖上大赦後,當日親王一案參革衆人得都中奏準起複舊員,四下裡尋人情找門路。
他隔窗見坐下之人起身打恭,謝不釋口,估摸着差不多了,向外頭站着的小厮打手勢,預先去将客人的車馬備好。
送走了客人,觀棋又送了新的牒文來批,王之牧叫他擱著。
觀棋見案上的牒文已堆為一摞,大人平日裡宵衣旰食,進了書房便是卯入申出,他深知大人的脾氣,也不敢打擾,輕手輕腳退出。
王之牧一整日皆是眉頭緊蹙,面色凝重,忽的觀棋進來報:“老夫人來了。”
自國公府門庭再度興旺以來,張氏倒是撿回了些慈母的做派。
王之牧親去門外恭迎母親進來。
獻茶畢,張氏見已過了晡時,他還尚未用晚飯,頓時把貼身服侍的人叫來訓斥了一番。
王之牧無法,命人擺飯。
張氏眼見他貼身服侍的人竟全是小厮,便對身旁的許嬷嬷使了個顔色。
許嬷嬷又起了話頭,提起張氏娘家姐姐的孫侄女。雖非鐘鼎之家,卻是書香之族,母親病榻前侍湯奉藥,族中上下無不交口稱贊,如今年紀也合适……
王之牧淡淡道:“母親,上回同您說了,孩兒的親事怕是自己做不得主。”
張氏聞言,隻能作罷。
但見這滿屋子下人,卻沒個知情知意的女人服侍,不禁又生出了心思,示意許嬷嬷将己身邊兩個丫鬟給他。
王之牧恭敬坐着,卻沒有往下去接她的話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