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是三言兩語就能将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但她畢竟才在他身下丢了一回,說起話來聲音也是又媚又柔,仿佛帶了水意,舉手投足間攜了靡豔的風情,端的是令他又愛又恨,直欲将她剝個精光,堵上那張可恨的嘴。
話畢,姜婵忙重重磕頭,王之牧見她額頭紅腫,怒氣上湧,恨她如此不識擡舉。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駁了他,這一番話卻是不卑不亢,态度也依舊恭敬,挑不出一絲錯處的,卻不知王之牧聽了心内愈發滾油一般的煎過。
他手上又是猛地一用力,就死死攥住了她的皓腕,将她拉至近前。
“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過是我的逃奴,此刻你就該本份地跪在我腳下求我不會将你挫骨揚灰,還妄想和我談條件,真是可笑至極!”
姜婵的嘴嗫喏幾下,瞳孔縮成了針尖樣,垂在身側的那隻手卻緊捏成拳。
她聒噪了多時的嘴,終于令他快意的安靜了下來,可此時她的臉色委實難看得很,眼中原本盛放的光卻熄了。
她知道自己在他眼裡一向恭順低賤,可再沒骨頭的人畢竟也會有怒氣,不是嗎?她陪他演郎情妾意的戲碼要演多久。
跪久了,那麻意、冷意漸漸從膝間蔓延至全身。
她聽見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地放出不管不顧的狠話,“大人,那賣身契您是如何得來的,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今日我來之前,已将慧林一案的來龍去脈全數記載了一封信中,交予他人妥善保管。大人您寬宏大量放了我,我便隐姓埋名,再不礙您的眼。妾身以性命發誓,此生定會守口如瓶,你我二人的過往會爛在肚中。如今我姓柳名佩玉,戶籍為廣陵城坊郭戶,乃是正兒八經的良民。瓷器不與瓦片碰,大人,我雖是蝼蟻,但舍了這條命與您硬碰硬,傷的卻是您的清譽,請您三思。”
這一番話說出口,已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她不是不後怕的,他會不會遷怒到哥哥一家?不過他看起來沒有怒火大盛,倒是個好兆頭。
王之牧真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他一把将她甩在地上,一隻腿曲起坐于榻沿,慢騰騰阖上眼皮,将那幽幽的目光掩住,“你可别後悔。”
他話中的森冷深意令她那剛冒出的丁點孤勇瞬間化為烏有,他輕飄飄幾個字便能輕易将她扔回五年前方橋村那個決定了她命運的時刻,而此刻的她與五年前那個戰戰兢兢跪在他面前的寡婦姜婵并無一二,對他的雷霆威勢仍是束手無策。
說出的話已是覆水難收,她牙齒撞到一處,頭卻重重磕地,“大人,此事皆是我一人之過,今日妄言妄行之災,可否勿要禍及他人?”
王之牧差點被她氣笑,他若真想翻案計較,牽涉他人,她的九族足以被他連根拔起,此刻他根本沒有任何與她談公事的欲望,她就怎生一副要與他同歸于盡的架勢。
除了她額頭撞地聲傳至耳畔時眉間豎痕加深了些,他整個人卻是紋絲不動。她不着痕迹地偷觑時,隻覺得榻上風姿壓人的男人涼薄深沉。
她心如擂鼓,掌心都是黏膩的冷汗,良久才聽到又咬牙切齒的一句,“你好得很……給我滾出去!”
她登時如蒙大赦,倉促收拾好衣裙,頭也不回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在外頭偷聽了半日的觀棋立刻打了雞血一樣,他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煞有介事地背着手走在一身狼狽形容的姜婵身前,趾高氣昂地吩咐人将她帶出府。
“我自己走。”姜婵推開推搡的下人,抖了抖衣裳,兀自用披風将自己裹緊,昂首挺胸地邁出大門。
姜婵隻覺得後肩被人重重一推,腳下踉跄,大門砰的一聲在她身後合上,夜間涼風乍起,濕透的發鬓令她倏地清醒過來,隻覺額頭辣嗖嗖,腿間卻是涼飕飕。
這會兒方才覺得頭痛、身痛、全身都痛,可心是輕松無匹的。
互不相欠,各走各路。
她終于自由了,不是麼?
不過她這一副狼狽形容要是被人撞見了,那煩人的名節可就沒了。趁着夜色遮掩,也幸而她對廣陵城的大街小巷頗為熟悉,她輕車熟路的鑽進了右側一條窄巷中,選了一條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