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濃烈芬芳。
趙初荔臉色變白:“你是逃走的那一截白山茶花根?我阿兄的死跟你有何關系?”
狂浪的笑聲響起,綠霧迅速散去,四野中出現了一名身披白紗的男子,男子面相豐美異常,上半身肌肉裸露,腰上系着羊腸裙,猶如一尊佛前弟子,笑容帶着涼意。
“小殿下能認出在下,不勝榮幸。”花妖眉飛入鬓,眼廓深長上挑,含笑凝視着她。
他胸前飽滿的肌肉上挂着寶石璎珞,趙初荔皺了皺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阿兄的死,到底跟你有何關系?”
花妖繞着她,走了兩圈。
“就連太子,也死在邪術之下,何況小殿下還不如太子?”花妖的聲音陡然尖厲:“太子之死與我無關,是萬瓊峰那群臭法師動了蒼生大天符陣,禍亂宮廷,我不過是進了一趟大明宮罷了!太子自己跑出來礙手礙腳,我本無意要傷他!”
趙初荔眼仁驟縮,這妖孽是來警告她的!
花妖看她的反應,得意地一轉身,白色绫缭飄舞,媚眼如波。
“小殿下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有的人動不得,有的事同樣也不能再查。”
果然是為了科舉的案子,趙初荔氣得吐血,面上卻冷靜得可怕。
“本殿做事,素來有自己的想法,若随随便便被人拿捏,那也無需這公主之尊了!”
見她态度強硬,花妖沉默不語。
隔了半晌,花妖才重新打理起笑容:“不如這樣,小殿下想提什麼條件,盡管提,若能答應的,在下一定替殿下做到。”
趙初荔的表情稍有松動,花妖見狀,略有放心。
“本殿要跟你的主子見面,好好聊一聊,否則皇家顔面何存?”趙初荔試探道。
“絕無可能。”花妖斷然拒絕,臉色變得奇差,道:“小殿下能被我輕而易舉地帶到這裡,應該替自己再好好想想。”
趙初荔輕哼:“那便沒什麼可談的,你要動手便趁早。”
這次應該隻是警告,她賭對方不會貿然要她性命。
花妖神色扭曲,妖異豐美的五官擠成一團:“公主殿下當真想好了?”他步步逼近,右手握緊捏拳。
趙初荔吓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擄她前來商量的嗎?這像話嗎?還講不講道上的規矩了?
她雙唇顫抖,向後退道:“讓你的主子來見我!”
花妖發出震天的恨聲:“你休想!”接着他振臂發作,腰上系着的羊腸裙呲呲裂開,變為碎片飄落,垂在胸前的寶石璎珞也飛了起來。
花妖瞬間一絲,不挂。
趙初荔......為何突然發瘋?
為何?
花妖還在震怒中,全然不覺羞恥。
她目光閃躲,不敢下移,漫天的碎綢像盤絲洞的蛛網,一縷縷地飄落......
“你不要命了?”花妖直愣愣地走向她。
這玩意不太正常!趙初荔慌張無措,又不知問題出在何處。
花妖赤/身/裸/體,面容因怒吼而變通紅,他行走時肢體僵硬,又帶着一種詭異的靈活,飛快地追着趙初荔。
此處是荒郊野地,一眼望不到人煙,除了寥落的樹木,連隻鳥影都沒有,趙初荔狼狽逃竄。
“不談了,不談了!”趙初荔投降道:“我沒有什麼要求,你快把裙子穿上!”
她手裡捏着幾片羊腸裙的碎片,朝着花妖扔了過去。
花妖氣勢洶洶地殺向她,他支着胯,扭動下肢,活像個代碼出錯的ai,不管對方說什麼,都無法阻止他停下來!
趙初荔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發出嗷的一聲驚叫,那東西跟水蛇似的,離她越來越近,甚至在甩動中,還對她擡起了頭!
她既驚詫又害怕,隻覺性命攸關!
當她吓得兩眼最大最圓時,忽然隐約聽到了鈴聲。
鈴聲逐漸清晰,但水蛇已經逼近她半米之距!
趙初荔慌的一批,幾乎被吓暈過去。
下一瞬,燼暗鈴騰空飛來,法光熾烈,将花妖罩住。
虞守白從舟頭一躍而起,破境而出,及時出了手。
花妖登時傻了,他光着,身子,像隻被拔了毛的大鵝,在法光下迅速扭成一團,發出痛苦的呼号,閃現出了黑色的花根原形。
“先留它一命!”趙初荔看到虞守白,激動至極,狂奔至他身邊。
當兩人近在咫尺,虞守白聽到了她劇烈的心跳聲,應該被吓得不輕。
見她出聲制止,虞守白嫌棄地看了一眼赤身的花妖,揚手收回了黑鈴。
花妖勉強保存了人形,雖沒有立刻死去,但受傷不輕,嘴裡哼哧着:“好痛好痛......壞人......去死!”
“我想從它口中問出背後之人是誰,有沒有辦法讓它正常說話?”趙初荔看着似乎已經平靜下來,兩隻手卻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袖。
虞守白打出一道符咒,正中花妖,花妖瞬間坐了起來,目光呆滞,歪頭打量着面前兩人。
“山茶花,是誰讓你來擄走我的?”趙初荔問它。
虞守白引來一陣風,在花妖身上蓋了一堆爛樹葉。
花妖想了想,高興地道:“是主人!主人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趙初荔翻個白眼:“你的主人叫什麼名字?”
花妖陷入回憶,表情似乎很糾結:“他姓葉?不對,他,,,他姓什麼呢?”
趙初荔震驚:“姓葉?是男是女?”
花妖說:“是男子!主人他,,,死了......嗚嗚,死了。”
趙初荔愁眉苦臉,這玩意為何一直在發瘋?她罵道:“蠢貨,是誰讓你來的?死人可不會下命令,還不快想清楚!”
虞守白環視四周,心有餘悸,他怔怔地,沒聽見趙初荔的怒罵。
花妖慢吞吞地晃着腦袋:“主人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他還捂住了要害,認真地看着趙初荔,咬字清晰:“壞人!”
虞守白這才回過了神來,解釋道:“他逃走時隻剩一截花根,靠着有人養邪,才修成了妖,但因先天不足,哪怕修煉成形,還是會有缺陷。”
趙初荔秒懂:“原來是個腦殘!”
虞守白被她逗得一笑,點了點頭:“因為先天腦力殘損,控制它倒也不難,它應該剛換過主人,之前的主人就是葉銘麟,現在的主人藏在背後操控它,隻要在行動之前注入法咒,它就能在一段時間内保持正常。”
趙初荔恍悟:“竟然如此,看它這個樣子,恐怕是問不出什麼了,做掉它吧!”她爽快地一揮手。
花妖擡頭,表示很懵。
虞守白望着她,說話的聲音變得很溫柔:“也不盡然如此,腦殘也有腦殘的好處,你可以利用它,找到對它下令的人。”
趙初荔嫌棄地咦了一聲:“那我要成為它的主人嗎?”
“暫時而已,等找到那人,立刻做掉它。”說完,他眼底閃促狹過,将一道法電打入了花妖的頭部。
花妖立刻站了起來,爛樹葉刷啦啦往下掉,他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對着趙初荔大聲喊:“主人!”
趙初荔尴尬得轉身,擺了擺手:“你好!腦殘。”
可這玩意的智力水平,也不能帶回宮去,回到寶璐樓,趙初荔想了想,決定托付給鄭辰。
虞守白對鄭辰交代了幾句,讓他看好這隻花妖。
臨月見花妖傻裡傻氣,身上隻有樹葉,忙對鄭辰說:“給他穿上人的衣裳吧,這模樣怪瘆人的。”
花妖憨癡癡的,還有些害羞:“主人,衣裳。”
趙初荔大手一揮:“去找盧元珉要一身!”
盧元珉衣品風騷,應該很适合這隻花妖。
鄭辰領着花妖離開,沒過一會兒,跟石思禮一塊兒回來了。
原來花妖不肯穿男子的衣裳,隻望着樓裡舞娘發愣,鄭辰沒辦法,讓石思禮找了一身男子的拓枝舞裙,袒胸露乳的,暫時給他套上。
花妖非常滿意,回來以後,說話也變得得體多了:“多謝主人賜衣。”
趙初荔啧啧啧。
這時荷月和意娘找了來,行色匆匆,趙初荔詫道:“你們怎麼來了?”
隻見意娘一臉緊張:“殿下,令影傳話進宮,說殿下讓文氏搬出去,他請我出宮協助,此事可當真?”
趙初荔笑罵:“這個令影,是該教訓了,傳話也不說清楚。”
荷月松了口氣,約束地看了意娘一眼:“殿下自有安排,令影再胡來,也不敢違抗殿下的意思,你照做便是了,偏要先巴巴地趕來問殿下。”
意娘撅了撅嘴。
趙初荔點頭:“去吧,令影他确實有事找你幫忙。”
這個壞小子,讓他找人假扮文氏,他竟打起了意娘的主意!
若是問他,他還能說出幾分道理,畢竟在永安,也隻有意娘跟文氏比較熟悉。
意娘告退後,荷月環視一圈,攙住了趙初荔:“殿下,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宮吧。”她輕輕握住趙初荔的手,示意還有話要說。
臨月反應快,立刻道:“今天驚險一場,殿下也該回去休息了。”說完便跟荷月一左一右,護在她兩旁。
趙初荔隻得與衆人告别,被架上了翟車。
“說吧,還有什麼事?”趙初荔憊懶地靠在車壁上,随着車輛前進的節奏,身子微微搖晃,她舒适地眯起了眼。
荷月禀告:“畢翁傳來消息,今日早朝散後,葉千岩進宮求見聖人,請求廢除葉知則驸馬之位。”
趙初荔想了想:“葉千岩隻剩下他一個兒子,這樣做也很正常,畢竟趙影棠現在都瘋了。”
荷月沉下目光:“可聖人沒有答應,還當場治了葉家不敬之罪。”
趙初荔冷黑的眸子微微一顫,心中拿捏不定。
阿爺對除妖門一向寬仁,對葉家更是恩寵,為何忽然發作?且葉銘麟已死,在太子一事上,葉家沒有留下任何把柄。
良久,她才不得不澀然一笑,道:“阿爺要重用蘇竑和蘇輕寒,朝堂就快變天了。”所以不能拂了蘇貴妃的顔面。
而能讓蘇竑出山牽制的,當今朝堂沒有幾人。
趙初荔忽然覺得心中空蕩蕩的,似乎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阿爺提前布置好的棋局中。
阿爺是天生的君王,他将所有人都擺在棋盤上,形成權衡對峙的局面,隻需動手輕輕一撥,棋局便開啟風雲變幻。
我能否成為第二個阿爺呢?趙初荔為忽然冒出的念頭感到一怔。
過去她想當皇太女,隻是出于争鬥和自保,而此刻的她才真正觸及到了皇權的魂,暗自滋生了與阿爺比肩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