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虞守白迅速回攝心神，過電似的回憶離開後發生的一切。

趙初荔蹬在石頭的尖凸處，用樹枝刮下腳底的泥，一邊刮泥一邊埋怨：“如果我親自去，說不定早就獵回來了。”

虞守白不知她哪來的自信：“就憑你三腳貓的箭術，連根鹿毛都碰不到。”

令月帶着馬在下遊淺溪飲水，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故意插嘴道：“附近有很多蜜蜂和蝴蝶，都是些平時不常見的。”

趙初荔被這話吸引，果真向草叢中仔細看去，很快就有一隻藍紫翅膀的蛾蝶飛進了她的視野，她面色一喜，站起來想去捉住，目光卻忍不住一滞，可憐巴巴地望向了虞守白。

虞守白見她隻是撲蝶，便擡手解除了咒印，趙初荔歡快地踩在半人高的草叢中，跟蜜蜂蝴蝶們愉快交戰。

她一時驚呼：“我發現蜜蜂了，腦袋圓圓的，長得真好看！”一時又叫嚷：“讨厭，這蝴蝶會掉色！”

虞守白便沒再理她。

不知哪個時刻，趙初荔安靜了下來，虞守白眶住她的身影，并未察覺危險。

趙初荔捂住嘴巴，悄悄蹲下身子，藏匿在草叢中，擡眼望着站在幾丈高岸上隐約露出的鹿角時，他也懶得跟着擡眼，以至于并未發現她的異常。

一塊被水沖爛的浮木沿着瀑布急速而下，在潭中旋轉後，擱淺到了下遊岸邊，剛好分散了他的視線。

當他再擡起眼時，才猛地發現，蹲在草叢裡的趙初荔已經不見了。

水聲潺潺，令月還在不遠處給笑獅烈梳洗鬃毛，荷月給她打下手。

一隊十二人的護衛在十丈外持弓箭守候，另一隊也在離得不遠的溪地放哨。

衆目睽睽之下，他們重重保護的目标，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自從那隻狡猾的麋鹿露出花樹般的角，趙初荔就如靈猿似的，悄無聲息，四腳并用，盡量不發出聲響。

草叢裡的窸窣聲被水聲掩蓋，她瞄準了目标，确定箭囊是滿的，匕首挂在腰上，武器裝備齊全，便貓着身子，瞬間攀爬上了高岸。

麋鹿竟然也不躲，站在那裡專門等她，趙初荔心跳越發激烈，距離那隻鹿不過伸手之距。

然而當她真正伸出手的一刹那，那隻鹿卻在眼前消失了。

她五指摸空，愣在原地，仿佛摸進了一處奇怪的磁場，她的頭腦、身心不再受自己支配控制，而仿佛忽然懸空，置身于巨樹頂，然後失重，從樹頂上掉了下去。

趙初荔感到自己整個人從幾十丈高的樹頂，仰頭掉落。

耳裡傳來沉重的摔落聲，她疼得暈了過去。

“你是誰？”

渾身疼得散架，肩膀被人粗魯地推攘，趙初荔睜開眼時，看見一雙剔透的金色琉璃眼瞳。

銀發少女的嘴角殘留着血迹，不耐煩地踢了她一腳。

趙初荔慘呼：“這是哪裡？”她環顧四周，隻見到處是光秃秃的岩壁，顔色比起獅子嶺的黑岩來更淺一層，然而石質相同，應是同一種石頭。

腳下踩的是岩壁，擡頭也是岩壁，應該是岩石間的縫隙夾層，此處面積廣闊，側面的岩壁生有大片的孔洞，光線便從那裡透進來。

“蓮花奴，我不是告訴你，不要再帶人進來嗎？”少女心情很差，朝着洞穴的黑暗深處喊道。

一隻棕色麋鹿晃晃悠悠跑了出來，伸出舌頭，舔了舔少女的手。

少女擦了擦唇角，抹掉殘餘的血印，然後低着頭，目光陰郁地望向了趙初荔。

“既然蓮花奴看中了你，你今後就在此陪伴它吧。”

她把玩着麋鹿的角器，沉吟道：“她死了以後，再也不許你帶人進來，記住了嗎？”

麋鹿發出歡快的啾鳴，狡慧的兩眼猶如一雙棕黑曜石，瑩瑩生輝，高興極了。

趙初荔遍體生寒，等她意識完全恢複之後，冷汗幾乎濕透了後背。

一串紅色野果扔到她面前，麋鹿搖頭晃腦，張開唇萼，似有話要說。

趙初荔心裡咯噔一下，從地上撿起了野果，隻見這些果子表皮粗糙，聞起來有種異香，麋鹿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帶頭先嚼了一個，又用鹿角頂了頂她。

原來是給她吃的，趙初荔惶惶不安，望着蜜蠟般美麗的鹿瞳，竟生出了幾分害怕，隻好順從地跟着吃了一個。

味帶果酸，其實還不錯。

“蓮花奴很喜歡你。”少女走過來，銀白發梢随着動作擺幅甩動。

趙初荔怔怔地望着她，少女說話像是對口型，聲音總是要慢一拍。

少女打量着她，似乎有心事，良久，她才噢了一聲，像是想通了什麼。

蓮花奴開始圍着她打轉，不時發出催促的叫聲，趙初荔不解其意，手裡拿着那串紅果，不知不覺吃了大半。

蓮花奴變得很着急，埋頭用角頂着她，唔唔叫喚。

少女輕笑一聲：“吃飽了，去陪它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