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視一圈,明翊并沒有看到之前跟在黃毛身後的那個高壯男人。
原本因為不慎撞見前男友的尴尬氣氛散去,冷靜過後,劫後餘生的後怕才漸漸上湧。
聯想起剛才的一系列經過,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想着提醒兩句,一轉身正看到貓貓整個縮在越之揚懷裡。
半個腦袋被死死按住,模樣有些可憐。
她忍不住開口:“你這樣抱它,它會不舒服的。”
越之揚沒吭聲。
明翊皺起眉,又伸手指了指他外套上的鉚釘:“那個,會很硌。”
本以為這回能得到些善意的回應,誰成想那邊懶懶撩起眼皮:“你怎麼知道?你被人這樣抱過?”
“……”
明翊當即選擇閉嘴。
友好交流什麼的,果然是癡心妄想。
狗嘴裡吐不出人話。
正暗自吐槽,那邊忽地又将貓遞了過來:“這麼多意見,不然你來養?”
明翊愣了下,還不是很能理解這是個什麼劇情走向,隻下意識拒絕:“謝謝,但好像是…沒這個必要。”
話剛說完,她就隐隐覺得不妥。
按照常理,這時候壞脾氣的越之揚應該十分欠抽地接一句——
“那就别這麼多廢話。”
“……”
但罕見的,那邊什麼都沒再說。
她擡起眼,略帶探究的視線落到對面,沒看出什麼端倪。
正要收回目光,又不經意間瞥到這人身後的洗手台上方,隐約露出截黑色琴頭。
那是一把通體漆黑的貝斯,前不久剛在二樓見過。
此刻這把貝斯破破爛爛,隻是大緻掃過一眼,明翊就能看出壞得不輕。
琴弦崩斷了幾根,琴體的破損更為嚴重。損壞的地方幾乎呈一個弧度直接凹下去,經此一役大概是要報廢。
所以剛才,他是拿這把貝斯砸的人?
一對二,也不知道越之揚受傷沒。
聯想剛才那萬分驚險的狀況,雖然自己的初衷是為了救貓,但不管怎麼說,那兩個男人明顯是沖着她來的。
而這個人,出手幫了她,還因此弄壞了貝斯。
想到這,明翊的語氣不覺軟了幾分:“謝謝您剛才的幫忙,我記得好像是還有一個人……”
越之揚懶洋洋道:“跑了。”
二人間隔着段很克制的距離,不遠也不近。
趁他轉身拿貝斯的功夫,明翊的視線仔仔細細在越之揚全身掃過一遍,沒瞧見什麼明顯的傷口,登時松了口氣。
見他似乎是打算離開,又記起自己原先的目的,她急忙搭話:“您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吧?”
越之揚動作一停,看過來的眼神透着些古怪。
不确定他到底有沒有認出自己,明翊也不好擅自攀關系。
而有些關系,有還不如沒有。
因此她的措辭十分謹慎且客套,但等了好幾秒,那邊都沒給出回應。
忍不住就有些忐忑。
頓幾秒,明翊還是鼓起勇氣提了句。
“是這樣的,我剛才給前台那邊打過電話,已經交代了情況。是他們虐貓在先,具體經過你們可以查看監控,應該拍得很清楚。而且這兩個人,應當是慣犯了……”
說到這裡,她話音一頓。
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自己在地鐵口附近被騷擾的事情,隻是交代他注意一下店裡的情況,沒必要講那麼多。
“店裡的女性顧客居多,他有可能還會騷擾顧客什麼的,你們開店經營的話得注意一下。”
短暫的停頓過後,明翊又開口:“要是方便,老闆可以出面報警備個案。關于您損壞的貝斯,有一半的原因也算是在我,我可以賠償您…一半。”
那頭卻還是沉默,明顯是不滿。
“全款,也行。”
“……”
明翊捏了捏掌心,有些發汗。
其實她大可以道謝過後談好賠償事宜就轉身走人,自顧自說這麼一堆,也隻是為了讓前男友的創業之路少些波折。
畢竟聽鐘以晴剛提起過,這家店似乎是剛開業不久。
可面前這人明顯是不領情,恍然間,明翊有種自己在演舞台劇、對手演員卻并不接戲的無措感。
不知道越之揚的壞脾氣什麼時候又更上一層樓了,已經從嘴欠直接進化成了啞巴。
明翊下意識不想去承認也許這人有可能是認出她了的選項。
但假如……
假如越之揚真的認出是她,那就直接撕破臉好了。
尴不尴尬什麼的,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單憑十幾天前那條欠揍的朋友圈,現在自己肯站在這個人面前和他裝陌生人,還好心為live house的顧客安全着想,已經算是很顧忌二人從前的情分了。
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明翊越想越氣。
這時,一行人浩浩蕩蕩自走廊另一頭而來,為首的是那個眼熟的小卷毛,身後還跟着幾個身材高壯的保安。
“快點快點,剛那女生說有人在店裡鬧事。”
瞧見二人,小卷毛腳步一頓,有些驚訝。
“揚哥,你怎麼在這兒啊?你不是在前頭演出嗎?”
越之揚暼他一眼,淡淡道:“我閑的。”
“……”
live house的安保動作迅速,将那黃毛直接架走,留下小卷毛處理情況。
明翊和他交涉了一番,再次重複了一遍事情經過,問及賠償的事,他擺擺手說這本來就是店裡的疏忽。
頓幾秒。
明翊以眼神示意越之揚手裡拿着那個的貝斯。
“那…那個呢?”
小卷毛一瞧,頓時大驚失色。
“我靠!揚哥這不是你新買的貝斯嗎?去參加二戰了壞成這樣?!”
“……”
明翊哽了下,因為理虧,她也隻好默不作聲地等着越之揚表态。
這人卻不吭聲。
這時,小卷毛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見那邊沒有出面解決的意思,隻好撓撓頭自行發揮:“啊,那個啊…那是樂隊成員自己的财物,不歸我們店管。”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倆自個兒交涉去吧。
知道今天八成是躲不過去了,明翊隻好又硬着頭皮朝越之揚開口:“那個,您的貝斯,貴嗎?”
“您看看我這邊需要賠償您多少。”
多了一個人在場,越之揚總算是不裝啞巴了,也終于肯擡眼看向她,語調懶懶散散。
“不貴——”
“那好,您的财務損失……”
我會照價付您。
明翊原是打算這麼說的,在聽到下一句話之前。
“——也就一萬八。”
“……”
挺好,不吃不喝一個月勉強夠供半個貝斯,早知如此她直接拎着拖把帶貓出去和黃毛搏命算了。
想到這,明翊的表情差點沒能兜住。
越之揚的目光緩緩在她臉上落定,靜靜看了有一會兒,也不知他隔着口罩究竟在看些什麼。
忽地,這人冷笑一聲,轉了話題。
“你剛沒看見?”
明翊:“?!”
她有些驚訝,沒道理兩人心照不宣裝了這麼久的陌生人,小卷毛一來越之揚就要把他們的關系給抖落出來,但聽他這話,總感覺接下來必須得接一句:
你是不眼瞎?
看見前男友在這兒也不知道過來碰一杯?
出乎意料的,越之揚卻隻是淡淡斜睨一眼,沒好氣道:“我剛在那兒演出,又唱又跳的,你沒看見?”
“……”
沒等回答,他又自顧自繼續道:“我呢,是這裡的貝斯手,隻負責演出,别的事兒,一概不管。”
“你要報警,找保安,賠償的事,問前台。”
“所以,還有别的事兒嗎?”
“……”
此話一出,明翊更加困惑,不是很明白他這是自我介紹還是别的什麼。
也無法确定,越之揚這究竟是,有沒有認出她。
倒是一旁的小卷毛殷勤地湊到她耳邊悄聲提醒:“揚哥的意思是不用你賠。小姐姐,這事你就不管了,都交給我們店裡來解決。”
明翊讷讷看向他。
不知為何,對面的聲音忽地沉了下來:“Eden,你很閑?”
名叫Eden的小卷毛火速搖頭。
“你事情都解決完了是吧?什麼人都往店裡放,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兒是垃圾回收站。”
Eden弱弱道:“沒……”
“那你還有心思杵在這兒,”越之揚側頭看他,語氣不善,“——撩妹?”
“……”
也不知這人是又誤會了什麼。
但Eden到底不敢和這不講理的人争辯,打了個招呼扭頭就跑了。
走廊裡又隻剩下了二人,那種無孔不入的尴尬再度冒了出來。
正不知如何處理。
又回想起他先前的話,明翊稍稍思考了番,斟酌好措辭之後才謹慎地仰起臉看過去。
“我這兒,好像也沒别的事了。”
“……”
二人的視線再次對上。
越之揚嘴角一抽,明顯是在壓着火氣,但拿捏不準對面到底有沒有認出自己,明翊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于是這氣氛,尴尬得像是旁邊死了個人都會憋不住從棺材裡爬出來找個地兒另埋。
就在明翊也頂不住,正想反問一句‘那您還有别的事兒嗎’的時候,越之揚忽地冷笑一聲,抱着貓徑直離開。
“沒事的話,那就走吧。”
既然這麼不想見我——
“以後也别再來了。”
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