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清楚什麼?清楚你——”
說到這,他的話音忽地一頓,面色極度沉郁,卻也不再繼續往下說。過幾秒,眼裡的淩厲才緩緩退卻,“……算了。”
門口正好有人出來,表情古怪地朝他們這邊投來一瞥。
明翊的情緒也有點兒沉。
她不想和他在大庭廣衆之下争論這些有的沒的,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淡淡掃越之揚一眼:“如果你隻是生活無聊存心想給别人找些不痛快的話,那你成功了。但我沒你這麼閑,沒事的話我就走了,你自己慢慢找樂子。”
越之揚輕嗤一聲,松開手緩緩站直。
就在這時,明翊目光微動,隐約看見他袖口有道白影一晃而過,露出小半截纏得厚實的布料。
似乎是醫用繃帶。
腦海裡忽地閃過些什麼。
上午在醫院三樓電梯旁意外瞧見的那道背影,越之揚必須要走一趟所裡的理由,以及剛才Eden無意中提到過的:
——揚哥你是不還傷到腦子了。
——他可能是打破傷風……
那家醫院明翊倒是常去,對構造也熟,三層的科室不多,離電梯最近的就是外科。
而上午撞見的那道背影,除了單肩包外,那人手上還拿着個白色藥袋,隔太遠明翊沒看清多少,但裡面似乎是裝着不少藥品。
難道越之揚受了傷?
明翊愣了下,下意識擡眼看去,正對上他冷着臉不耐的眼神。
又一時無話。
雖說這情況她似乎不好再打擾,默默離去貌似是最正确的選擇。但樂手的手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更何況裹着繃帶的還是右手。
明翊做不到看着他受了傷内心還毫無波動。
她心裡隐約冒出個猜測。
昨晚隻是大緻掃過一遍就武斷下了結論,認定這人沒有因為那起鬥毆受傷。但這季節冷,衣服又穿得多,要是真受了傷随便遮一遮也完全看不出來。
萬一越之揚真因為她惹出的麻煩傷到手……
明翊咬咬牙,無視他的冷淡,主動搭話:“…你手怎麼了?”
越之揚朝她看來,目光始終很冷,眼裡沒半點情緒。
“跟你有關系嗎?”
得知這件事,再聯系一下剛才他為什麼要出聲攔她,又問自己記不記得,明翊忽然就明白了。
越之揚因為她受了傷,自己卻視而不見,光顧着和别人搭話。
這未免也太不做人。
也難怪剛才他明裡暗裡說自己沒禮貌。
明翊此刻也沒了底氣,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目光定在他纏着繃帶的右手,語氣磕絆着問了句:“…你、真受傷了?是昨天?”
“哪兒能啊,我太閑了閑出病來了,自找的。”
“……”
求和的信号剛發出去,就被這人給無情截斷。
越之揚右手揣進褲兜,視線随意打量她一番,臉上照舊是玩世不恭的散漫表情,說出的話也格外要命:“還不走愣着幹嘛,等我送你回去,前男友似乎沒這個義務吧?”
“……”
果然,還是逃不過這茬。
兩人心照不宣裝了這麼久陌生人,剛才當着Eden的面他也沒不識趣地點破。
卻不知是三番四次的無視,還是必須要揪個錯處對她進行人身攻擊。
這時,越之揚忽然就無比坦然地說了出來。
嗯。
前男友。
哪家前男友是這個死樣子。
明翊擡眼看向他,心裡暗想,她倆這狀态說是仇人都要比前任更加靠譜。
被平白無故怼了兩句,心裡那點兒分量原本本就不重的歉意一時間也輕了許多。
愧疚什麼的,隻能是錯覺。
對越之揚就不能有好臉色。
面對他的正确方式,大概就是欠錢直接還錢,弄壞東西照價賠償,兩人之間隻能存在冰冷的金錢交易。
扯感情什麼的,太高估這狗通人性的程度了。
她收回目光,淡淡道。
“抱歉啊,我沒這個意思,不知道是哪裡讓你想多,我隻是想為有可能是我惹出的麻煩收個尾。不是你說的,做人要懂點基本禮貌?”
沒想到她會這麼頂回來,越之揚默了默,心裡一時有些氣不過。
想多,呵。
她這就差把‘自作多情’幾個字直接甩他臉上了。
“我說是因為你了嗎?”越之揚扯平唇角,“我不是半夜兼職打手去了麼?怎麼,你那邊下的單?”
明翊:“……”
明翊罕見地沉默住。
不明白隻是分開了半年,這人的攻擊性怎麼就越來越強了。
見她不說話,似是吃癟。越之揚很快收回眼,回擊的語氣越發欠揍:“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嗎?你現在這行為,更容易讓人誤會,就還——”
頓一下,他又将她剛才的說法加工了下直接抛回去。
“挺自作多情的。”
明翊覺得離譜,也不想再慣着他。
“咱倆有情?”
“……”
說完這句,雙方都沉默住。
明翊沒有浪費時間和他争這些雞毛蒜皮的打算,隻是覺得莫名其妙,他們兩個居然又又又吵起來了。
遇見越之揚,似乎總會觸發她的被動。
明翊不是多話的人,常人對她的印象大概就是不善言辭的木頭。
但越之揚就是有這種魔力,就算是啞巴聽了他講話估計也得氣得跳起來罵街。
更何況她。
像是被打斷施法,對面表情不善閉了嘴,緊抿的唇愈發蒼白。
這人難得露出這種虛弱表情,瞧見他這幅病恹恹模樣,明翊也不想跟他吵,總感覺自己在虐待病人,很快放軟了聲音。
“傷得嚴重嗎?去醫院看過了嗎,醫生那邊怎麼說的?”
對上他垂下的目光,明翊試探着問了句:“下次換藥是什麼時候,需要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
“不勞駕你這大忙人,我不需要。”越之揚的臉色依舊不怎麼好看,“我剛說話你又不聽,都說了讓你少自作多情,别多管閑事。”
他一口一個自作多情,聽得明翊越發暴躁。
“你不用總是這幅被人纏上的見鬼表情,說實話昨晚我根本就沒認出你。戴着個口罩玩變裝,真以為自己是大明星?”
“要不是孫卓然那狗,我還以為哪個精神病院的病人跑出來了……”
“在這寒碜誰呢,不想被人認出來你怎麼不裹成木乃伊出門?又保暖又保險。”
對面還在狗叫,明翊壓着火氣配合性點了點頭。
嗯,她信的話就是有鬼。
說沒認出來,她的名字倒是喊得清清楚楚。
卻不知為何,這動作貌似惹惱了越之揚,他不耐地啧一聲。
“你點什麼頭?”
明翊擡眼:“附和你啊。”
“不然,你一個人在這狗——”将那個明顯算是挑釁的詞默默咽回去,她換了個說法,開始輕描淡寫地氣人,“說話,有點兒孤單?”
越之揚默了默,也再沒剛才的耐心:“不信是吧?”
“沒啊。”
“……”
再熟悉不過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受。
這次越之揚也再沒了剛才的好脾氣,面無表情冷了聲音,似是想極力證明些什麼:“可能是我昨晚的英雄救美讓你想多了,但你放心。絕對不是為你,我也沒那麼閑,中場休息出來上廁所,誰知道會碰見有人這麼倒黴被關進小黑屋。而且——”
頓半秒,他冷冷撩起眼皮。
“昨晚就算不是你,是個男的,我也照樣會幫忙。”
明翊點點頭,很善解人意地沒有拆穿。
但視線裡那道人影唇角很明顯向上翹着,氣焰嚣張,看上去極其趾高氣揚。
不怼他兩句都有些可惜。
“嗯,我明白了。”明翊點點頭,刻意拖長聲調,“所以你是想英雄救美——”
越之揚擡睫看過來:“?”
對上他的視線,明翊淡定補全後半句:“男了。”
越之揚:“……”
對面神情有很明顯的宕機,見狀,明翊很快收回眼,又淡淡扯了下唇。
“抱歉啊,我不知道你最近還有這癖好。”
“……”
沒等越之揚回話,她又像是忽地想起什麼,慢吞吞‘啊’了聲:“沒想到你們live house還挺開放的,不光小流氓擅自進女廁,老闆似乎也可以。”
“也挺好,跨性别者的福音。生活就…還挺西化的。”明翊頓一下,又擡眼看向越之揚,表情故作些微妙的難言。
“和你現在這想法,不謀而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