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漪與謝泫連夜乘着馬車前往千香寺。到中途,謝泫不知為何下了馬車,隻讓車夫将謝漪先行送去千香寺,他稍晚一些去接她。
謝漪原本是想替崔景賢和趙清嘉在姻緣譜上提完名姓便離開,隻是方一落腳,天空忽的狂風大作,到了後半夜,竟是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
好在謝氏是千香寺多年來出手最為闊綽的香客,早在千香寺初建之時,謝氏先祖就為其捐了不少銀兩。
因此玄清法師将姻緣譜遞與謝漪後,便雙手合十辭别,隻留了一件最大的寮房給她。
到了後半夜,謝泫終是頂着一身濕透的衣袍回來。謝漪早已命人為他備好了沐浴用的熱水。
梳洗過後,他一身藍色長袍,坐到了謝漪小桌的對面,微濕黑發披散在腰間,胸口微敞。
縱使隔着一張小桌,謝漪也能聞到他身上自帶的烏木檀香。令人安心。
房中燭光半明半晦,燈火将二人的身影映照在那漿紙木窗上。
乍一看,竟是兩張如出一轍的側顔。
謝漪與謝泫在寮房中下棋,一人執白,一人執黑,落棋聲脆,生生蓋住了屋外的風雨飄搖。
“阿兄方才做何事去了?”她落下一子。
謝泫意緊随其後落下一黑棋,“阿月不妨猜猜。”
謝漪眼中溢出幾分笑意,燈火搖曳,越發顯得她媚眼如絲,“可是為我報仇?”
謝泫嘴角微揚,眼中明淨如溪水,“何事都瞞不過阿月。”
他們二人一同長大,自然是心有靈犀。
提及蕭策,謝泫的眼眸頓時冷了幾分,“命賤如草芥的莽夫,僥幸窺明月,竟還不知珍惜,膽敢傷及你。方才我隻恨武學不精落了下風,沒能廢那蕭恨水一隻手。”
“不許阿兄這樣說。”謝漪放下棋子,慌忙捂住他的唇,“謝聞音是世間劍術最好的公子,凡夫俗子下三濫的功夫,都不配與你相提并論。”
蕭策是地上霜,她的阿兄卻是天上星。是她眼中心中最最好。
謝泫聞言,登時垂眸,再度擡眼,卻見他眸中一汪清水,燦若朗星。
*
辰時,天光大亮。
昨夜的雨來的迅疾,竟下了一夜。好在眼下終是停了。
蕭策率一衆羽林軍單膝跪于千香寺階下。
百年古寺的正中央,一素衣女子手持一本詩集,在侍女的陪伴下款款走出。待到看見眼前的百步長階,她也隻是漠然地提起裙擺,不疾不徐地往下走去。
作為迎公主回宮的司禮使臣,蕭策本應上去接她,免公主攀爬之苦。
然天成帝發話,長公主回宮可以,但千香寺的百階青台,必須得她親自走下來。
蕭策不想去探究究竟是何故。
他是陛下的臣子,隻聽從陛下的吩咐。縱使太後如何不舍,他也隻會眼睜睜看着長公主自己走下來,一步一步。
不知過了多久,柔達長公主才從終于走下了那百階台階,走到了蕭策等人的面前。
大梁皇室複姓慕容,柔達長公主是為開國皇帝長女,名慕容雪。
此時此刻,她因爬梯臉色泛紅,胸口處劇烈地起伏着,手中卻仍拿着那本詩書。
即便方才爬下台階的過程如何坎坷,她也未曾将這本事假手于人。
“晉陵王。”慕容雪音色淡淡,不同于尋常女子的溫柔,亦不同于謝漪的慵懶,隻是平靜,似乎萬事萬物都與她無關。
“辛苦你與部下前來接我。待我回到宮中,必會向母後替王爺讨賞。”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卻無處不在彰顯皇室權威。
蕭策知柔達長公主不喜藩王,畢竟當年她的父王就是在他們這些人的進言下,才将她送進千香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