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配圖一張,餘額隻剩三毛二,貼心地說:“群裡搶紅包攢的,我一分私房錢沒藏。”
……出息。
點開一看,正好52元,他承認自己被簡單地哄到了,于是又打開了自己的餘額看了一眼,轉手給他打了兩千,順便揶揄一句:“打賞你的。”
算了,他也就這點出息。
但是這大包小包的他實在是扛得艱難,好不容易連拖帶拽一步三喘地挪到了機場出口,跟去西天取經似的,結果卻發現門口還排了一溜長隊,看來要打上車這九九八十一難還得再遭一劫。他歎了口氣,放下包把外套一脫,連包帶衣服一塊擱到了咖啡店門口。
他平等地讨厭一切帶苦味的東西,幸好咖啡店員見多識廣,對“一杯全糖拿鐵不要咖啡”這樣的菜單也已經見怪不怪,他終于得以捧着一杯加了冰的甜牛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悄悄細數窗外正在打車的隊伍。
秋陽,微風,恰到好處的空調,合口味的飲品,柔軟的沙發,還有一步之遙的家。
好一個偷得浮生半日閑,他喟歎一聲往後一靠,深深陷進沙發裡,一手推了一下眼鏡,一手掏出了手機,但應呈沒回消息,錢也沒領。
……在忙?
可能是有案子吧,他現在算半個警察家屬,對此早已有所覺悟。但是警察家屬這四個字悄悄在他心裡插了一朵豔麗的玫瑰,搞得他心頭癢癢的。他隻好舉起杯子以掩飾自己壓不下去的嘴角,餘光卻瞥見自己對面座位上坐下了一位短發女性,撞見他的目光,便問:“不好意思,沒位置了,這裡可以坐嗎?”
“沒關系,請坐。”
她點了點頭,撩了一下頭發,緊跟着一手端起咖啡一手拿起了手機。
來了出口方向,那就應該是剛下飛機,很有可能跟自己是同一個航班,出差?行李帶得有點多,不像。鎖眉,壓着眼角,抿着唇,不太開心?腳尖向外,姿勢松弛,但肩膀下沉,心裡有一定壓力,看起來像是在回工作消息?
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又在無意識地觀察他人,傅璟瑜暗道冒昧,強迫自己回過頭繼續去看窗外的隊伍。但這位女士的手機鈴響了起來,他模糊地聽出了對面聲音急促,便提醒自己要尊重他人的隐私,為了再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索性擱下了杯子,漂亮的瓷器與玻璃桌面相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他轉身到門外從雙肩包裡拿出了筆記本。
他向來散漫慣了,雖然是領養來的,但傅家确實隻有他一個孩子,所以他爸曾經試圖讓他去接手公司,結果職員生活從開始到放棄不到三分鐘,剛一坐到工位上他就直接跟自家老爸提辭職了。傅鶴聽作為一個好父親,為了能養活他這條小蛀蟲決心直接活到老幹到老,但啃老畢竟不是一個正當工作,所以他開了個賬号幹起了自媒體,用應呈的話來說,他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擺爛”。
當然了,這個說法并未獲得他本人的官方認可,畢竟他每天寫文章維護粉絲也是很辛苦的,至于為什麼他的賬号火不起來……他都有一個能啃好幾輩子的爹了,再火遍全網就有點太不公平了吧。
人生總歸是有大起也有大落,他既然起得這麼高,在其他方面落得徹底一點也是正常的。
不過他确實很喜歡自己這份職業,後台經常會有小粉絲跟他分享生活,發表觀點。隔着網絡與人深入交流,通過隻言片語引發靈魂上的共鳴,不需要見面,也不需要聲音,更不需要任何維系感情的付出,隻需要單純的文字就能連通兩個人的某一部分靈魂,而正是因為這小小一部分的重疊,才讓這金風玉露般的短暫相逢振出餘音繞梁的回響。
他确認這隊伍一時半會空不出來,便放心打開了後台。他的粉絲不多,所以留言也不多,每一個留言他都會仔細揣摩過後再進行回複。
而對面女士的電話終結于一聲“到了再打電話”,她放下手機攪了攪咖啡,仰頭一口把咖啡給幹了,然後理了理身邊的包,手機放進去又拿出來,順口問:“這裡能叫跑腿嗎?”
傅璟瑜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是在跟自己說話,“啊”了一聲連忙說:“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應該是可以的吧。”
她瞥向窗外,歎了口氣,把手機當成一塊方形積木,挨個捏着角轉來轉去。
更焦慮了。
傅璟瑜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是車來的方向,于是忍不住一邊看留言一邊問:“有急事?”
她點頭,又打開手機看了看,甚至煩躁地皺起了眉:“本來應該先去宿舍的,但是現在單位有事,我得先趕過去,這麼多東西……”
總不能大包小包地帶過去直接工作吧?跑腿騎的小電驢明顯也帶不了這麼多東西,而且單位說派過來接人的車已經出發了,現在叫人過來幫忙拿東西應該也是來不及的。
傅璟瑜一眼看穿她的顧慮,又看了一眼外面的車流,說:“叫個搬家公司吧,我要等人少一點再走,所以你要是放心的話,我可以幫你把行李送上車。”
“這怎麼好意思,我是搬家來蘭城的,東西不少呢。”
他笑了笑:“我也就隻能幫你把東西送上車,鑰匙的話,你可以交給司機,一般他們會幫你把東西搬進房間然後把鑰匙挂在門口。”
她遲疑了一下,思考這麼做的可行性和安全性,結果還沒來得及得出解決的方案,手機就響了起來,她立刻苦着臉騰一下站了起來:“算了來不及了,我同事已經到了,不過還是很謝謝你,我先走了。”
眼見着她拖着行李一路往外飛奔,一邊還騰出手來接着電話,傅璟瑜大概猜到她是什麼職業了。隻有警察接到工作電話才會是這個表情。
而且……
隔着落地窗,他已經看到來接人的警車了,司機恰好也是他認識的人。而司機顯然沒想到會有這麼多行李,不得不從車頭繞過來幫忙接東西,一身黑色警服配上戴得一絲不苟的帽子,年輕、肅穆、且沉穩,在人群中格外紮眼,連稚嫩得像高中生的臉也平白多了幾分力量感。
由此可以證明,他确實沒猜錯,看來心理學知識暫時還沒有退步,他對此有些小小的得意,又喝了口牛奶,點開了最後一個留言。
瞬間,他手一抖,連牛奶帶漂亮的瓷杯一起摔了個粉碎,牛奶濺出來,打濕他褲腳,一股寒意順着這冰涼的牛奶一起逆流而上,爬遍全身。
淩霄勉強把行李塞進後備箱,來接人的小警察就火急火燎地說:“走吧,快上車,隊長他們先去現場了。”
“什麼情況,這麼急?”
兩個人分别上了駕駛座,小警察急成這樣了還知道規規矩矩系上安全帶:“目前還不清楚,我隻知道是一個雙屍案,好像還被分屍了,總之催得很急,到了再說吧。哦對了,我叫……”
“秦一樂!”有人叩響了車窗,急促的聲響吓得車裡兩個人都是一激靈,隻聽外面的人說,“帶上我!”
秦一樂回過神來,見是熟人,下意識“啊”了一聲:“怎麼是你?”
傅璟瑜立刻鑽進後座,舉起了手機:“我收到了現場的照片!”
——照片裡是一個約莫十歲的小男孩,眼神麻木地坐在前排正中央,挂着悲戚而恐懼的假笑,牽着的卻是兩具白骨的手。
很明顯,那個站在白骨和孩子身後,笑容純真而森然的,就是兇手。但偏偏,這張臉他們都認識。
秦一樂隻是匆匆瞥過一眼,就臉色駭然厲聲一句“坐穩”,随即警車的鈴聲呼嘯着在擁擠車流中炸出一條康莊大道,筆直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