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人還在會客室裡,但他覺得自己好像溺水了。
被人抓住頭發,腦袋沁入湖面。
湖水淹沒了他。
他感到窒息,試圖掙紮,可那人一直按着他的腦袋,讓他動彈不得。
逐漸地,肺部的空氣被擠壓一空
他的眼前開始掠過走馬燈一般的畫面。
出生時,三歲時,十五歲,十八歲。
素未謀面的父親。
沉迷麻将的母親。
當然,還有傅時勳。
傅時勳傅時勳傅時勳……饒是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傅時勳,可越是這種時候,與傅時勳有關的一切卻越是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想起第一次見傅時勳。
那是在酒吧的包廂裡,他那時候剛簽約了一個公司,什麼都不懂,被老闆騙去酒吧陪酒。
包廂裡所有人都在勸他酒喝。
所有人都又髒又臭。
隻有傅時勳,他的身上是香的。非但如此,傅時勳還不許他喝酒,隻給他檸檬水。
那會兒他仰望着傅時勳。
隻覺得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這麼英俊的男人?
後來第二次見傅時勳。
是在馬路邊。
他跟老闆大吵一架,被從公司宿舍裡趕了出來,渾身上下連一百塊錢都沒有。
窮的都要去要飯了。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轎車停在他的身邊。
傅時勳從車裡走了出來,很好心地問他:“需要我幫忙嗎?”
那會兒的傅時勳又有禮貌又善良,跟後來的大壞蛋一點兒也不一樣。
可是,可是……
就算是後來變成大壞蛋的傅時勳。
他怎麼能有别人呢?
樂澄感到氧氣徹底被抽離了自己的身體,他的眼前越來越黑,嘴唇也越來越蒼白。
似乎下一秒就要真的這樣暈過去的時候。
這時。
耳畔響起男人熟悉的惡劣嗓音。
“騙你的。”
樂澄:“……”
“沒有新男友,毯子也還在。不過換了個地方,在我辦公室裡。”
傅時勳語速飛快道。
他完全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以為自己隻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見到樂澄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他,隻以為樂澄不信,便又補充道:
“那天我午睡冷,就拿過去蓋了。你不會連這點兒小事都要生氣吧?”
說完就被揍了。
緊鑼密鼓的拳頭鼓足了力氣錘在傅二少的胸膛上,倒是一點兒都不疼,跟撓癢癢似的,但讓他很不解:
“說了沒丢也打我?你到底講不講理?”
樂澄一邊哭一邊繼續錘:“我就打我就打!誰知道你是不是又騙我,大騙子,王八蛋!”
傅時勳被打的實在沒辦法了,主要是被打的他某些身體部位有點兒冒火,而這會兒又不是獸性大發的時候,隻能求饒:“好好好,那我帶你去看證據行不行?”
樂澄吸了吸鼻子,最後又打完軟綿綿的一拳後,才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睫毛,遲疑地說:“……行。”
他倒要看看傅時勳能拿出什麼證據!
兩人于是轉身來到傅時勳辦公室。
對這裡樂澄倒也很熟悉。
有些地方甚至比隔壁的小會客室更熟悉。
透明的大落地窗,黑色真皮軟沙發,三百六十度可旋轉老闆椅,還有隔間裡可供休息的小床……
嗯?
小床上那一片藕粉色,看上去不就是樂澄丢失的小毯子麼?
樂澄睜大了眼睛,一開始還有些不信:“是我的那個嗎?”
傅時勳直接把小毯子拿出來,扔給樂澄。
“自己看。”
樂澄于是接過毯子,仔細檢查。
很快他确認,沒錯,這就是他丢失的小毯子!
因為玲娜貝爾的耳朵曾經在他跟傅時勳玩鬧的時候被扯掉過一次,後來是樂澄逼着傅時勳用針線把耳朵親手縫了起來。
那歪七扭八的走線絕對不會錯。
絕對就是傅時勳的手藝。
這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比傅時勳的針線活更爛了,就算是樂澄他媽也比不上傅時勳丁點兒。
所以……難道真是誤會?
小毯子沒丢。
也沒有新男友?
樂澄抱着自己失而複得的小毯子,懵懵然眨巴了下眼睫。
那廂。
傅時勳得了理。
傅二少一聲熟悉的冷哼後,便開始了自己的主場回合。
“确認好了?要不再好好看看在,最好再聞聞,有沒有别人的味道。”
“……這倒沒有。”
其實小毯子到手的第一時間樂澄就聞了。
沒有。
小毯子上隻有一種味道,便是傅時勳身上那股淡淡的烏木沉香,甚至就連他自己的味道也沒有。
說起這件事還有些辛酸。
樂澄離開不過半年。
自己的毯子上竟然沒有自己的味道了,所以,半年真的是一個很長的時間,對嗎?
想到這裡樂澄心情複雜,抱着小毯子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卻也還是嘴上不認輸,把臉埋在小毯子裡深深呼吸了一口後,方甕聲甕氣道:“小毯子的事情是我錯怪你了,可是新男友的事情你還是沒有證明……”
傅時勳反問:“你想讓我怎麼證明?”
樂澄聽到這句話以後猛地擡起臉,下意識脫口而出:“我要看你手機。”
男人的手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聊天記錄,好友列表,還有朋友圈點贊。
樂澄可是在小紅薯上專門學過的,自诩現在也算半個抓出軌的專家。但凡老男人的手機上有半點蛛絲馬迹,都逃不過樂·福爾摩斯的火眼金睛。
然而,樂澄拿到了傅時勳的手機,仔細看了又看。
鎖屏密碼。
還是以前那個。
手機屏幕背景是樂澄上個月拍的風景,發在朋友圈裡忘屏蔽,結果就這麼水靈靈地被偷走了。
朋友圈聊天記錄微博抖音。
竟然真的沒有一個有問題。
所以……難道真的是樂澄冤枉了傅時勳嗎?
“呵。”
傅時勳冷笑了一聲結束這場鬧劇。
“現在你信了?”
樂澄不情不願:“嗯……”
算是信了叭。
但也沒完全信,信了八成而已。
行動上是沒找,可又有誰能保證傅時勳腦子裡沒想過呢?
傅時勳卻不知道前任腦袋瓜子亂轉的小心思,依然冷着一張俊臉,眉尾微挑:“那你誤會了我,該對我說什麼?”
樂澄:“……”
灼然的目光滾燙落在樂澄身上。
叫他如坐針氈。
過了好一會兒,那目光竟然還沒挪走。
樂澄終于受不了了,眼看着傅時勳是等不到那三個字絕對不罷休的态度,這才忸怩地垂下腦袋,用手揪着玲娜貝兒的耳朵,蚊子嗡嗡一樣小聲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