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等師者準備好了贈送,那學生不就像是圈養在馬廄裡的馬,不管好壞,一味開口咀嚼,形同癡呆地被動接受,如何能磨煉意志,又有何修行的意義!”
楚澄皺眉:“老師這話沒有道理。”
黃博士突然想起楚澄與槐序論道那次,心叫不好。
果不其然,楚澄接下來的話十分尖銳。
“天道酬勤沒錯,可老師怎麼知道得了課本的人就會心生懈怠,不求進取甚至喪失思考?
您怎知他們不會時時溫故、仔細鑽研、更快得道?”
“那若按你所說立書傳授,學生按圖索骥,這般不求心悟,體證,即便得道,又該算作誰的道?”黃博士問題犀利。
楚澄被哽了一下,黃博士抓住這個時機訓斥。
“你還年輕,尚且不懂修行一事本就像長夜中尋找出路,唯有自己在困頓中找到那點靈光才算有用。”
楚澄意識到他在偷換概念:“博士言重了,您的書就如竹杖,竹杖幫我走路,但這能說明路是竹杖走的嗎?”
“再說這靈光一閃,學生想問老師,若困頓來源于信息匮乏,而非知識深淺,這樣的困頓有何意義?”
楚澄見他面色難看,稍微放緩了語調。
“就如您所畫的筋脈圖,外門弟子耗費大量時間聽您講授,用盡全力品悟一年,所學到的内容尚且不如您随筆所畫的那一張圖!
我們明明可以更簡單高效地搞清楚狀況,何苦要增設那麼多不必要的磨難?”
“胡攪蠻纏,老夫好心教授道理,在你們看來倒是為你們增設了不必要的麻煩不成?”
黃博士踉跄後腿,面色陰沉如水。
“博士,學生不是這個意思。”
楚澄上前一步:“博士,并非隻有千錘百煉得來的知識才算知識。”
“您可曾想過,您現在守護的是知識本身還是……”
楚澄說沒說完,黃博士卻聽出未盡之意——
你守護的究竟是知識本身,還是自己的權威。
“你出去……”
他拂袖,臉色難堪,挺直的要背維持着最後的驕傲:“滾出去!”
“學生告退。”楚澄暗自歎了口氣。
“你不生氣嗎?”
學堂外的樹下站着一個個子矮小的男生,他站在樹蔭裡,茂密的陰影把他的表情吞沒。
“黃博士說不過你,因為你說的才是對的。”他聲音很輕。
“不生氣。”
楚澄駐足,不知何時太陽已經落下,昏黃的陽光透過窗口,将學堂裡佝偻的背影拉得纖長。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是時代的局限性,是沒有保障的社會中刻在骨子裡的惶恐,不以人的身份為轉移。
那日一場對峙後,黃博士對楚澄的态度冷了下來。而記憶力驚人從不動筆的楚澄開始拿筆記錄。
大家看出其中的異樣,隐約猜出發生了矛盾,但總歸都是些小道消息,不便多傳。
除了晚上回來後多了一項整理資料的工作,楚澄生活按照時間規劃表規規整整地往前挪動。
這日照常進元陽閣點了個卯,剛去自己平日練劍的地方就撞見一個許久沒見過的人。
“師……師妹。”
視線撞上的一刻,詹初雨準備掉頭逃跑的計劃破碎,隻能故作鎮定地打招呼。
少跟社恐說話就是對社恐最友好的舉動。
楚澄深谙這個道理,指了指裡面說:“師姐快進去吧,裡面要開始了。”
詹初雨的袖角被她捏皺,道了句謝,還沒等她動身,門裡又出來個人。
“詹師姐,你回來了!”
薛池語氣飛揚,眼角眉梢溢滿驚喜。
楚澄精準地捕捉到回來兩字,猜想他們二人或許相熟。
詹初雨悄悄往後挪了一小步:“啊,是你呀。”
語氣尴尬。
這反應可不像遇見熟人。
可惜薛池沒有發現異樣,語氣十分亢奮:“師姐,師傅已經狠狠罵過他們,你……”
話還沒說完,詹初雨就步伐淩亂地跑走了。
“這……”
薛池懊惱跺腳,想追又不敢追,像是一隻好心辦了壞事後喪眉耷眼的哈士奇。
接下來的訓練異常沉默,薛池帶練過程中甚至舞錯了幾招。
楚澄看出他心不在焉,自己悄悄改了,沒讓他發現。
“師妹,能否求你件事?”訓練結束後薛池拿着本命劍在邊角給自己打了好一會兒氣,才猶猶豫豫地開口。
“師兄直說便是。”
楚澄是在戰場上練就的觀察力,早看出他有話要說,猜到或許和詹初雨有關還刻意放慢了收拾的動作。
“你能不能勸勸薛師姐回來?”
“回來?”這是楚澄第二次聽到這個詞。
“看我這腦子,”薛池頓首,面色尴尬:“師妹有所不知,詹師姐最初也是元陽閣弟子。”
?!
一個江景辭就算了,怎麼詹初雨也是元陽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