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鑲嵌的這枚鴿子血,又是母親當年的陪嫁。
她似乎一時間消化不了這些憑空出現的念頭,表情難得出現了空白。又環視四周,曾經陌生、但已經逐漸熟悉的東西,如今越發熟悉。
她似乎想起了一些東西,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畫面。
比如,她去國公府,想要見蒼定野,卻被人冷嘲熱諷地轟出來。
天色很黑,她無助地抱着膝蓋,蹲在國公府外默默掉眼淚。
又比如,即使是退過婚,淩滄時也再次求娶她為妻,卻被她拒絕了。
淩滄時的臉色很蒼白,似乎在不久之前剛剛失過血,他苦笑着垂眸,說對不起。
再比如,當初她既沒想嫁給淩滄時,也沒想嫁給蒼定野,而是求了一道和親的聖旨。
她跪在禦書房,眼淚砸在手背上,很痛。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會被驅逐?為什麼不嫁給淩滄時?為什麼要去和親?
這些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額角又抽痛起來。
景雲歌忍不住“嘶”了一聲。
于是她止住了紛亂的思緒。
這樣漫無目的地想下去,恐怕還是什麼都想不出來。
她輕輕歎了口氣,支着膝蓋站起身。
下人進來伺候着更衣,她随口問道:“君上回來了嗎?”
“回來了。”劍蘭道,“與裴副使一起。”
景雲歌的心跳驟然加速,難道這麼快就被裴觀發現了?
換好衣服,磨磨蹭蹭走到花廳,遠遠就看到裴觀垂頭喪氣地坐在下首。
他也看到了景雲歌,立刻“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臉上難得寫滿局促和不安。景雲歌強作鎮定走到近前,“裴副使。”
卻不想,裴觀比她還緊張。
“雲、雲歌。”他磕磕絆絆地開口,說不上來是難為情還是别的什麼,全然不是從前與她針鋒相對的态度。
他很不安地看着她,兩隻手簡直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我……我有事求你。”
景雲歌懸着的心放下大半。
原來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悄悄松了口氣,把目光轉向一旁的蒼定野。
蒼定野動作舒展,單手支頤,好整以暇地看着景雲歌,眼中難得有幾分笑意。
“那、那個……我想問問,”裴觀說得很艱難,“昨天下午,來府上找你的那位女郎,是誰家小姐?”
沒想到他是要問沈之甯,景雲歌才放下的心又懸起來,她很警惕地盯着裴觀,“你要做什麼?”
她防備的态度讓裴觀更失落了,他垂下眼,“我……我就問問。”
喔,還有所隐瞞。景雲歌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滿是警惕。
“她已經離開江州了。”景雲歌按照沈之甯囑咐的話術回答,“你不用找她,也找不到她。”
“怎麼會!”裴觀脫口而出,他臉上寫滿難以置信,“明明已經安排城門的守兵留意……”
原來他真的要抓她!景雲歌蹙眉,反問:“你想要幹什麼?”
裴觀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我、我不是——”他嗫嚅半天,也沒把後面說下去。
“總之她已經走了。”景雲歌道,“她還說她不認識你。裴大人,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對一個弱女子步步緊逼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似乎把裴觀問住了,又或許是“有家室”幾個字刺痛了他,他看起來越發失魂落魄,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想起昨天離開時,沈之甯寂寞單薄的背影,景雲歌到底忍不住嗆了他一句:“如果道歉有用,那大家都互相道歉就好了。”
她不願再與裴觀多說,幹脆結束了這個話題:“我去看看晚膳準備得怎麼樣了。”
……
用過晚膳,檢查完蒼北辰的課業,出了書房,景雲歌輕輕拉着蒼定野的衣角,“怎麼了?”
他似乎有心事,今晚一直在望着她出神。
“嗯?沒事。”蒼定野轉頭望着她,“中午沒見到你。對不起,等了很久?”
他問的是送午膳那件事。景雲歌有點心虛,“沒有沒有。”她連忙擺手,“怕耽誤你的時間,把食盒放下就趕緊回來了。”
蒼定野松了一口氣。景雲歌看着他,後知後覺,“你以為我生氣了?”
他低下頭,“嗯。”
“哎呀。”景雲歌心疼了,她停下腳步,走到蒼定野面前,很認真地半蹲下,把他一直死死攥着的手輕輕攏在掌心。
“大笨蛋蒼定野。”她輕聲說,“你這麼好,我永遠都不會和你置氣的。”
蒼定野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其他情緒取代了。他垂眸望着她的手,翻動手腕很留戀地蹭了蹭,“好。”
……
也許是晚上太折騰,臨睡前,景雲歌的額角又開始隐隐作痛。她不露痕迹地揉了揉,擡頭望向身邊的蒼定野,他正翻看着蒼北辰今天的字帖。
寝殿裡隻留了一盞燈,昏黃的燭火勾勒出蒼定野鋒利清冷的線條。
長大後的他,身上的氣質很難說清,有為人父的成熟,有手握大權的從容肅殺,但更多是隻留給她的溫柔。
景雲歌看着蒼定野,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從前的自己甯可和親也不嫁給他。
她的眼神太過明顯,蒼定野無奈地放下字帖,輕輕捏了一把她的臉頰,“怎麼了?”
偷看被抓了個正着,景雲歌有點不好意思,“沒,沒什麼。”雙頰羞得發熱,她把臉埋進蒼定野的臂彎,悶聲說,“我要睡覺了。”
蒼定野輕笑,一手攬着她,又幫她把被子蓋好。“睡吧。”
安撫般地,大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像小時候那樣哄她睡覺。迷迷糊糊指間,景雲歌忍不住想,他對她這樣好,為什麼當初自己會被蒼府趕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