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于飛躺在炕上,聽着外面大嫂二嫂在說話,整個人都有點兒不好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房間内的擺設,仿佛受到驚吓般的坐起身來!
自己不是已經肝癌晚期,在醫院等死了嗎?
怎麼就突然……
突然回到了小時候??
他深吸幾口氣,慢慢的從炕上爬起來,小心翼翼貼近窗邊。
“娘可真偏心啊,”說話的女人聲音很溫柔,但能聽出來裡面濃重的怨怼,“小飛在鄉下,咱們知道他受苦了,每個月糧票錢票寄過去不說,又花了大幾百買了個工作把他弄回來。如今他還不滿意,娘……娘就讓他這麼鬧?”
“那有啥辦法?誰讓他是娘的心頭肉。”另一個女人聲音比較粗,悠悠的歎了口氣,“乘務員怎麼了?這可是正式工,别人想要還要不到呢。咱們好心好意勒緊褲腰帶湊錢買的,結果……”
“都是兒子,再說他也不是最小的那個,怎麼娘就這麼偏心!”溫柔的女人重重的歎氣,“看吧,等人醒了,指不定怎麼鬧騰呢。”
席于飛坐在炕上,終于整清楚現在是怎麼個情況了。
他估計是死了,但死的不甘心,老天爺又重新讓他回來了一趟。
一想到自己上輩子鬧得那些事,席于飛就忍不住鼻子發酸,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掉。
上輩子,他是個被寵壞的小孩。
要說席家,這周圍鄰居誰不誇一聲?
他們席家原本不是京城本地人,而是東北那邊的。因為連年戰亂,他爹那個曾經的學校校長幹脆帶着一家子還有二十多個學生南下,想要找一條活路。
他們先從東北奉城坐火車,坐到半道上被飛機轟炸,一群人連滾帶爬的跑出車站,整理了行裝繼續南下。
一路上吃了無數的苦,原本是想要去滬市的,聽說那邊比較安全,但走到京城,原本小三十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有的是死了,有的是走到半路幹脆留了下來,有的是跟着部隊走了。
小三十人,最後隻剩下不到十個,其中還有他的哥哥姐姐。
最後,他爹拿了娘的嫁妝,趁着亂便宜的在京城買了個小院子,帶着剩下的學生就這麼住了下來。
一邊住,一邊還繼續教書,甚至救了不少當兵的。
不大的院子當年住滿了人,沒兩年解放了,住在家裡的人才陸陸續續的離開。
因為有人在上面說得上話,給席家老爺子一頓表揚,最後問想要什麼獎勵,席老爺子沒要金沒要銀,就隻要了主席一幅字。
教書育人,積善人家。
也是沒想到,這八個字,最後能救他們一家子人的命!
席于飛他爹席文明教了一輩子書,他娘也讀過書,還當過護士。
席家祖上有雙胞胎基因,估計就是這個原因,他娘曾柳華生了十一個孩子,其中四對兒雙胞胎,都養活了。
曾柳華34那年生的席于飛,以為是個老兒子,就此封肚,然後對這個老兒子别提多寵愛了。
他大哥大姐比他大15歲,他出生沒兩年,大哥大姐相繼結婚,侄子侄女比他小不了幾歲。
哪怕後來他娘39歲高齡又懷孕了,生下一對兒龍鳳胎。但畢竟歲數大了,這次生孩子差點兒要了命。兩個弟弟妹妹是被大嫂和大姐奶大的,跟曾柳華沒有那麼親。
導緻曾柳華最寵愛的,仍舊是席于飛。
原本隻是被寵愛的兒子而已,不過就是多吃幾口好的,穿幾件新衣服罷了。
家裡哥哥姐姐也願意寵着他,兄弟姐妹也多,用不着他幹力氣活。
但這個平衡,從72年那年,席于飛16歲的時候,被打破了。
國家從55年就提倡上山下鄉,但都是自願的。可從68年那場運動開始,就變成了強制。
每家必須出一個去相應這個政策。
開始強制的時候,席家到歲數的都結婚了,剩下的還小,沒有那麼急迫。
等他四哥五哥這對雙胞胎到了歲數,又被征兵征走了。
原本曾柳華打算把自己的工作留給席于飛,這樣他也可以不用去下鄉。但還沒到日子,曾柳華就滿50歲,退休了。
又過了半年,席于飛到了16歲,家裡都打算好給他找個工作了,但席家被人盯上,席老爺子這個教了一輩子書的先生被人舉報了好幾次,說他家裡不響應政策,逃避下鄉。
沒辦法,席于飛就是那麼倒黴,隻能背着鋪蓋卷下鄉。
好處就是席老爺子東北老家的親戚還在,讓席于飛去了東北,至少有親戚照顧,不會太吃苦。
席于飛在鄉下呆了三年,這三年,曾柳華每每想起來就難過的要哭一頓。家裡省吃儉用各種錢票糧食往東北寄,生怕心肝肉在鄉下吃苦。
但無論怎麼照顧,那也是大東北的農村,日子再好也比不上城裡。
席于飛無數次寫信哭着要回來,曾老太又讓賺錢的兒子姑娘們湊錢,給他買了一份正式工,硬是把人調回來了。
但席于飛壞了性子,變成了個憤青。
家裡給他找的這個工作其實很好,在火車上做乘務員,上班跟車走,包吃住。每次跟車回來都會有三天休息時間,而且發四季衣裳,各種勞保福利。
這真的是席家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可是憤青席于飛仍舊不滿足,他覺得乘務員是伺候人的。自己在鄉下受苦受累,回城了還要伺候人,等他戶口落到城裡之後,就跟家裡大鬧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