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病着,不用這些虛禮。感覺可有好些?府裡的大夫怎麼說的?”
“小叔父,我沒事,就是感染風寒罷了。”
“風寒可不是小事,還是得好好養着。
等你病好了,就到叔父府裡去住些日子,叔父一個人也怪沒趣的。”
“這……”
文君有些猶豫,她雖然親近叔父,但這樣貿然答應,于禮不合。
“你放心,我已和你父親說好了。你就到我府裡去住些日子,你不是很喜歡毛舒姐姐嗎?到時候讓你舒姐姐給你做布娃娃玩。”
“好!”
文君雖然年幼喪母,被逼着懂事知禮,到底隻是個孩子,聽說有好玩的,立馬便答應了。
桓權又寬慰文君一會兒,問了她功課,又叮囑她不要勞累,絮絮叨叨說了不少關心的話,才離開。
毛舒跟着桓權回到院子中,這是昔日桓府尚在時,桓權母女倆生活過的。
桓權立于院中廊蕪間,仰頭欣賞着秋月,梧桐樹影剪碎月影斑駁,毛舒拿着一件鶴氅給桓權披上。
“公子,夜涼了。”
“舒兒,你說我所求,能得到嗎?”
“公子指的是什麼?”
“陳王即位。”
“公子真的在乎誰即位嗎?”
“我難道不該在意嗎?雖說我如今官至尚書郎,可若要更上一層,并不容易。”
“所以公子想借立儲一事,渾水摸魚,若成,則有從龍之功,何愁來日不能封侯拜相。
若不成,雖不至于有性命之憂,仕途恐也隻能止步于此。
可公子那隻是世俗之人的想法,縱使陳王無法即位,您也獲得了保皇派和江南世族的信任,這于您而言,同樣是一筆不小的政治财富。”
桓權聞言低頭微微一笑,并未反駁,而是道:
“接着說下去。”
“更何況,您本就是大将軍的心腹,難道大将軍會因此事而疏遠你嗎?恐怕不會吧。
更何況,肅王立儲的牌面真的有那麼大嗎?大将軍真的決心支持肅王即位嗎?
曆來立儲一事,禮法雖重,帝王心意也不可忽視。
家世二字,在這個世家掌權的時代,影響力遠超其他朝代。
肅王畢竟年紀大了,對于一個權臣而言,自然希望自己手中的那個傀儡能夠聽話些的好。”
桓權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笑意,瞧毛舒的目光晦暗不明,目光逡巡在毛舒纖長白皙的脖頸上許久,方才道:
“你應該慶幸,你和我同鄉的情分在,否則我真想瞧瞧斷氣的美人是何等模樣。”
毛舒頓時一陣惡寒,她并非不知道桓權瞧她的目光不懷好意,隻是不曾料到,她竟然會在自己點破心思那一刻,心生殺意。
瞧着毛舒因為害怕發抖的模樣,桓權将手放在毛舒肩上,靠近她的脖子,在她耳邊輕聲道:
“放心,我不會殺你,在這個世上,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件。”
随即甩袖進屋去了。
毛舒呆愣在原地,恐懼從心底一點點蔓延開來,桓權表面的溫潤,讓她忘記了這是個雙手沾血的魔鬼。
她以為桓權是和她同時代的人,可來曆相同,心性卻迥然不同,桓權殘忍、虛僞、無情。
想起當桓沖屠殺江芷滿門時,桓權還溫柔和煦帶着江芷去廟裡進香拜訪,送她珍奇收拾。
毛舒很明白桓權一早就算計好了一切,包括她與江芷這張婚約。
她利用江氏謀逆一事,為自己謀忠義之名;她留下江氏剩餘族人性命,是為謀仁義之名。
毛舒想起桓權救下她時,對她說的話。
“毛舒姑娘,我可不是什麼良善之人,跟着我不會是有好結果的。”
可那時她因為是故鄉之人,心中親近,義無反顧跟着桓權回到了京都府。
毛舒擡頭看向秋月,開始懷疑自己一初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跟着桓權,便是在陰謀詭谲中翻雲覆雨。
可離開桓權,她又能去哪兒?
桓權無情,卻是故人。
毛舒轉身跟上桓權的步伐,追上去,拍着桓權面前的書案道:
“桓權,你的那些陰私算計,難道不需要一個傾訴嗎?我可以做你的知心人,隻有我,才知道你的來處,才明白你的不甘。”
“所以了?”
“你不會殺我,我也不會背叛你。桓權,其實我比你更想知道你最後會有一個怎樣的結果。
封侯拜相,青史留名,抑或是屍骨無存,遺臭萬年。這條路,我陪你一起走了。”
桓權聞言,先是一愣,随即一笑,道:
“你倒真不怕我殺了你,别忘了,在這個時代,殺個舞姬于貴族而言,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不會。”
桓權低頭一笑,頗有些寵溺,道:
“的确,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