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
程寬立即矢口否認。
“那就是你自己的主意?”
“我……我……我沒有。”
桓權一步步逼近程寬,立在程寬面前,玄色官袍随着他的走動而搖曳,靜默中,跪着低頭的程寬隻能見到越來越近的裙裾和一雙雲頭履。
也不知過了多久,程寬感覺自己已被冷汗打濕的寝衣變得涼意襲人,那雙雲頭履還停在距離自己三步遠的地方,他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夜深露重,程書令可還受得住?”
桓權的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落在程寬耳中卻如高懸的閘刀,他猜不透桓權的心思,害怕多說一個字就會被抓住把柄,隻是匍匐在地戰栗不已。
“你說,要是你因感染風寒而死,您的家人可該怎麼辦?”
程寬身子一怔,聽出桓權語氣中的威脅,心裡很清楚,殺死他這樣一個沒有品階的書令,對于世家子弟來說,并不算什麼。
桓權有一千種方法殺人不見血,他想要什麼,自有人替他去做。
“你要知道,桓某還能在這裡跟你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是在給你機會,程書令若是不識時務,桓某不介意使用些非常手段。”
威脅變得光明正大,程寬感覺自己開始喘不動氣,他知道桓權不是什麼好人,有的是手段對付自己。
可自己背後之人更為殘忍。
桓權殺人好歹還會找個理由,可自己背後之人殺起人來是完全不講道理的,毫無人性。
在心底對比後,程寬最終還是決定冒險一試,賭一把,桓權不會殺他。
世家子弟大多殘忍,卻也要臉。他們太高傲了,高傲到不屑于與他們這些寒門計較,寒門的生死于世家而言不過是蝼蟻。
蝼蟻的生死,又有誰會在乎?
“不說嗎?沒關系。你說今日你走出尚書台,事情卻洩露了,背後之人會懷疑誰?”
桓權是個聰明人,見到程寬吞吞吐吐的那一刻,她就隐約猜到幕後之人的身份,缺少卷宗的内容,她早已知曉。
誰在其中獲利?誰又如此令程寬懼怕?
桓權又怎會不知。
程寬聞言瞪大眼睛,眼中滿是驚懼,立刻就要撲上去抱住桓權的大腿,卻被桓權一腳踢開,隻留下程寬絕望而嘶厲的喊叫:
“不!不!桓權!你不能這樣!我錯了!尚書郎!我錯了!”
無論他哭得有多麼凄慘,圍觀他的人都無動于衷,桓權嫌吵鬧微微蹙眉,立刻便有人去堵住這張如同殺豬般喊叫的嘴。
“拖下去,好生看守,待我明日回朱尚書曹後,再做計較。”
桓權轉身進了内廳,毛舒跟上去,她剛剛瞧這出戲,盡管很是精彩,心裡卻還是惦記丢失的卷宗。
“我們就這麼算了嗎?”
“不然呢?”
“很明顯,程寬壓根沒這膽子,他背後必然有人指使,難道不該将背後之人揪出來嗎?還有,丢失的卷宗不找回來嗎?”
“他背後之人我已然知曉,至于卷宗,那東西怎麼可能還在?”
“啊?可這……”
毛舒說不清楚心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她就是覺得這件事不該這樣不尴不尬結束了,讓人别扭。
桓權看出毛舒心底不痛快,将程寬剛剛的證詞收起來,笑道:
“你有興趣做書令嗎?”
“啊?”
桓權的思維變化太快,毛舒一時沒反應過來,桓權耐心解釋着,
“我雖不欲與程寬計較,他卻不能再留在尚書台了,他這一走,必然空出一個書令史的位子,不如你來。
這些年,我瞧你頗識得些字,在府中你代我處理事務,做的很好,尚書台的事務并不複雜,你又心細嚴謹,是最合适不過。”
毛舒心頭一震,一片茫然,她從未想過做官,前世可以考公時,尚且不願,今時危機四伏,又怎麼會願意。
“桓權,這事兒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難道你不想有一番事業嗎?”
毛舒搖搖頭,苦笑道:
“入仕于你桓權而言是一展雄才的手段,于我卻是煎熬。這些年,我陪着你,也算是瞧盡世态炎涼,爾虞我詐,不是我所求,我也沒這算計人心的本事。
我所願,唯一生康樂而已。”
“跟着我,可不會康樂。”
桓權笑着,目光戲谑,毛舒卻一本正經,道:
“這不一樣。桓權,你敢為天下先,我卻不能。”
桓權長歎一聲,不再強求,她心底隐約明白毛舒的恐懼。
她是自北地逃難至建康的,于她而言,功名富貴并沒有太大吸引力,而她女子身份,入仕必然艱難,舞姬出身,更添上幾分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