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鶴一直看着阮安離去的背影,等看不到了,才微微仰起頭,跟樓上的華東霆目光相接。
父親的臉色有那麼幾分難看,華東霆卻顯得渾不在意。
華陽鶴終是不便發作,隻能強自按捺,回到那群世家故交中去,對于他們的談話,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看到阮安交給他的銅扣圖樣後,他心裡隻升起一種感覺: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
突然有點明白,玉璋王爺為何而來。
阮安刻意想要避開華東霆,等到開席了再去跟母親彙合,可她剛出來,就在懸廊下,遇到急匆匆的連勝。
連勝一看見她,立刻快步迎上前,壓着聲音說話:“阮姑娘,請随我來。”
阮安道:“怎麼了?”
連勝擡眸,看見從殿閣裡出來的華東霆。“沒時間詳細說,請姑娘跟我走一趟吧,王爺有請。”
阮安順着連勝的視線看過去,便沒再說什麼,隻道:“勞煩帶路。”
兩個人撐着傘往後頭去,後頭是依着山勢修建的建築,亭台樓閣層層排列,一座座禦碑,掩映在樹木中。
越往後走,人越少,就瞧着一道垂花門前,玉璋身邊另外一個少年随從等在那裡。
那道垂花門緊閉着,待阮安到了,少年随從一推門,院子裡的景象,讓阮安倒抽口氣。
地上橫七豎八躺着蒙着面的人,都是粗布仆役打扮。這院子不大,裡面一間平廳,兩間平屋,玉璋身邊白胖的中年男人,側身站在正中間的瓦檐下,正用一塊抹布,拭去一把窄而薄的短劍劍身上的血迹。人沒動,眼一動,瞧見阮安,露出慣有的笑臉。
隻是此時此刻,在這樣的場景下,他臉上的笑,教人發寒。
“阮姑娘來了,屋裡請。”他收了短劍,躬身請阮安進去。
阮安站在垂花門外,跨進去,就像跨進修羅地獄。
血的腥味直往鼻子裡鑽,那樣濃烈,但她沒有像尋常女孩一樣尖叫,隻是站着不肯動。
“為什麼叫我來這裡?”她冷冷地發問,已然帶了怒意,連勝不敢對視她的眼睛。
這個時候,原本的雨夾雪,變成了雪霰子,打在傘面上砰砰作響。平廳的雕花門扇,被人從裡面開啟,年輕的王公穿着古典樣式的長袍馬褂,跨步而出,瞧她面上雖有異色,但在這樣的場面下還算鎮定,不禁又多了些欣賞。
“沒想着今日要這樣同你見面,要是吓着你了,還請見諒。”玉璋的語氣溫柔,多少帶了些暖意,“請姑娘來,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他說罷,将身後的兩扇雕花門全部敞開。
那一個瞬間,阮安渾身血液似乎都凍住了,腦袋裡“嗡”地一聲。
平廳裡,紫檀寬榻上,李秀珠一動不動的窩着,數息之後,阮安才失聲叫了一聲“母親”,擡腳進門,險些被門檻給絆倒。
顧不上滿地的鮮血,正要沖進去,在門口被玉璋一把抄住。
“你先莫急,夫人沒事,隻是暈過去了。請你過來,也是怕你找不到人着急,讓你安心。”
這人身上倒是沒有半點血腥氣,隻有昂貴香料的香氣。阮安沉默的甩開他,奔到榻前,探手在母親脖頸動脈上摸了摸,一顆心這才悠悠落回原處。
“我母親,怎麼會在這裡?”阮安狐疑的目光,落在玉璋身上。
“這話你可問不着咱們,我還想問問你呢。”眉眼飛揚的少年随從,語氣不怎麼客氣。“這是我們王爺休息的地方,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好待在前頭,一個人鬼鬼祟祟摸到我們王爺院子裡來,我們沒把她當刺客給宰了,算她命大!”
“你對我母親做了什麼?”阮安敏銳的察覺,母親并不是玉璋說的,是自己吓暈過去。
少年滿不在乎,漫聲說:“做什麼,那也是她自找。一個婦道人家,往我們王爺院子裡闖,她想做什麼,打的什麼主意?哼,給她點教訓也是應該——”
啪地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所有人都愣了。
烏珠沒料到,阮安這樣一個瞧着相當秀氣的江南女孩,竟然敢當着王爺的面,上來就給自己一巴掌。
“你對我母親做了什麼!”她再問一遍,聲音陡然變得尖銳。
半邊臉火辣辣的,多疼算不上,主要是丢臉。烏珠登時漲紅了臉,渾身炸毛一樣,擡手就要打回去。阮安就那麼迎着他,沒有半點退縮害怕。
“烏珠!”中年男人喝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