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以後,天氣轉涼,夏季尾聲的這一輪高溫終于過去,新一輪人事調整也塵埃落定了。
剛收到消息不久,宋魁就接到一通陌生來電。
對方開門見山地表明身份:“宋副市長,我是汪大川。”
汪大川在這個時間點打來電話,似乎沒有什麼意外,但電話裡他的言辭、态度,卻讓宋魁有些捉摸不透。
三個月前他飯局上的表現似乎顯得他與高銘是一路人,但今天的電話裡卻又語氣溫和、态度平易近人。先是詢問關切了一下他近期的工作,又告知他人大的任命下來也就是下周了,讓他盡快熟悉一下平京的情況,做好到任的準備。
末了,還調侃道:“高市長在我這兒美言你那麼多回,要是知道我最後挖了他的牆角,那還不得氣得嘴都歪了啊。往後到了平京來,好好幹,我相信你能把平京市局搞得跟隗中一樣好,我也會全力支持你的。”
就是這段話,讓宋魁忍不住反複地揣摩,體會着其中的深意。汪大川所說得“挖了高銘的牆角”,似乎暗示着是他向上級組織部推薦了他這個人選,而不是郭穎才?這樣一來倒與他之前的推測一緻了,他最後說“會全力支持”他,想必也是在給他遞這根橄榄枝。
宋魁是從來不願把自己放到官場中這些所謂的陣營、圈子裡的,在很多人眼裡,他是個讓人猜不透的角色,看起來在圈子内,又跳脫于圈子外,在模糊的邊界之間遊離,卻總能遊刃有餘地獲得恰到好處的支持和青睐。
這些年他政途順利,在外人來看似乎就是最好的佐證。但實際上,對于職務,他一直看得很淡,抱着一種“走到哪裡上不去了,停下來正好”的态度幹着。隻是這一個不留神,就幹到了公安局長的位置。這不能僅僅隻用幸運來解釋了,或多或少與所謂的圈子和站隊有關系。
即便他從内心上是抵觸的,但也不能不承認,一個人要做事就必定有立場,當他的立場與某位領導不謀而合時,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劃到了那個圈子裡。現在,汪大川又即将把他劃到自己的陣營裡嗎?不,也許還言之過早了。
他給江鹭去了電話彙報這個喜訊,她聲音聽來很欣喜:“好,什麼時候正式到任?”
“應該很快,月底吧。”
“隗中宿舍的東西,我抽空過去幫你收拾?”
“不用,沒什麼可帶回去的,我找幾個小夥子幫我打包一下處理了。”
江鹭一時無言,宋魁也不知再說什麼,想到不久就要回家,他再次體悟到什麼叫“近鄉情怯”。
本想說些舒緩氣氛的話,諸如回去了,好好彌補彌補她們娘倆。但這樣的話也不過隻是一種口頭上的安慰罷了,實際上,這一調回去,還不知道會忙成什麼樣,如果嘴上的承諾做不到,或許就還不如不提。
江鹭也默契地什麼都沒有說,兩人不鹹不淡地相互關心了幾句,就挂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江鹭的心中一陣失重。
她感覺得到,他們都在謹小慎微地對待彼此。表面上看來一切尚好,可這樣的“相敬如賓”能夠維持多久?又會在哪一天迎來一場爆發?
周五的一早,宋魁履新平京市副市長、公安局局長這天,他還是照例按老時間去了局裡,交代了幾件要緊的工作,才帶上個人物品準備走人。
離開時,一衆班子成員把他送出來,在這群老戰友、老同事,同時也是老朋友的送行中,宋魁上了齊遠的車,向人群揮了揮手,道了再見。
隗中市公安局威嚴宏偉的辦公大樓在後視鏡中越退越遠,直至消失在街的轉角。宋魁知道,現在該把視線收回來,向前看了。隗中已經成為過去時,此刻起,一切與他有關的工作開展,都将冠上“平京市公安局”的名号。
他沒打算回家,而是準備直接去局裡一趟。
市局班子接到的通知是下周一正式召開幹部大會,在會上宣布人事任命決定。有些人應該還不知道他今天報道的事。所以,向市委報道前,他想去看看,局裡沒有當家的,底下人是個什麼工作狀态,又是什麼工作作風。
齊遠的車一路開向位于省國賓館斜對面的平京市公安局辦公大院。宋魁已經十幾年沒回來過這兒了,當那棟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大樓從他視野中出現,他發現這裡連同周圍的建築、景色、城市規劃也都跟着變了。
當年市局搬遷到這個新址的時候,附近還有不少待開發的地皮,對面也還沒規劃修建省國賓館。現在這周圍居民小區、公園、學校、商業街一應俱全,都跟着發展起來了,比他在的時候繁華熱鬧了不少。
車快到正門,遠遠地就看到大門口圍了十來個群衆,不知因為什麼堵在崗亭門口。齊遠看不方便開過去,就問宋魁是否繞行側門。
局長和班子成員的辦公室都在主樓,内部人員分流分區,通常也走西門。可既然看到了這個情況,就不可能裝作沒看見,門口這群人是怎麼回事?鬧事還是什麼?有沒有人出面解決?堵在這裡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