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衍道:“闖蕩江湖,技不如人落下的。”
劉六六将蘸了藥膏的銀針紮入行衍右臂上的一處穴位,一邊撚動,一邊觀察着他的反應。“先前給你治傷的大夫,倒是個有點本事的,至少保住了你的命。”
行衍對紮在身上的銀針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劉六六看着他,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好奇。她見過各種各樣的傷,但像行衍這樣,明明傷勢如此嚴重,卻還能保持如此平靜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
她又換了一個位置,在肩胛骨附近的一處穴位上撚動了幾下,行衍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劉六六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傷,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
“你這傷……”劉六六猶豫了一下,一改先前的調皮語氣,嚴肅地說道,“就算重新續筋、通脈、接骨,也無法恢複到原來的狀态了。”
行衍的神色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似乎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他平靜地穿好衣服,遮住那滿身的傷痕,仿佛在遮掩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不過,”劉六六頓了頓,語氣又恢複了先前的輕松,“恢複個八成應該沒問題。”
“那就多謝劉姑娘了。”行衍微笑道。
“不必客氣,”劉六六擺擺手,将銀針放回針囊,“本來就是各取所需嘛。你們治病,我收集各種疑難病例,正好。”
行衍聞言,不禁莞爾一笑:“劉姑娘此言差矣,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功德一件。”
劉六六聽到這話,心裡舒坦極了。要是以後碰到的病人都像這位行衍公子這般善解人意,那她這日子可就好過多了。“行衍公子,以後叫我六六就行。”她爽快地說道。
行衍點點頭,想起身緻意,卻覺得身子一麻,酥酥軟軟的,又跌坐回凳子上。“這是……”
劉六六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方才那藥膏裡加了點散淤的藥材,藥效一時半會兒還過不去呢。”她朝着門外喊道,“南舟,死哪去了!趕緊進來扶行衍公子去休息!”
一個瘦小的身影“嗖”地一下竄了進來,對着行衍和劉六六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六六姐,行公子。”
“扶行衍公子去廂房休息。”劉六六指了指裡間用竹簾隔開的一張木床。
南舟麻利地走到行衍身旁,伸手扶住他。行衍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卻依舊覺得雙腿綿軟,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他忍不住問道:“這藥效……何時能過?”
“約莫兩個時辰。”劉六六答道,“行衍公子,您現在可以安心休息一會兒,養精蓄銳。方才隻是測試一下您的經脈是否暢通,接下來…………可能就要斷骨了哦。”上揚的尾音,讓南舟扶着行衍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好。”行衍淡淡應了一聲,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問道:“那姜姑娘……不用這房間嗎?”
“姜姐姐啊,”劉六六拖長了尾音,有種說不出的惆怅,“她不喜歡密閉的空間,就算開着門窗也不行。”
行衍順着劉六六的目光看向那片花田,剛剛還在花田瞎轉悠的姜暮歲此刻蹲在一塊空地上,似乎在擺弄着什麼。
他的目光在姜暮歲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忽然升起一個疑問,狀似無意地問道:“六六姑娘可認識……李知也?”
劉六六的視線猛地從花田收回,眼睛瞪的溜圓,語氣也變得警惕起來:“姜姐姐這都跟你說了?” 話一出口,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懊惱地抿住嘴。
行衍這是在套她的話!虧她先前還覺得這人溫文爾雅,善解人意,合着都是裝出來的!劉六六在心裡狠狠地将行衍從“好人”那一欄劃到了“壞人”那一欄,心中憤憤不平,沒好氣地白了行衍一眼,語氣裡帶着一絲不滿:“不知道!不認識!聽都沒聽過!”說完,她氣呼呼地轉身,一把拉開木門,重重地摔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留下屋内的兩人面面相觑。
行衍看着緊閉的房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片刻後,他轉頭看向南舟。
南舟被行衍看得心裡直發毛,下意識地想要擺手否認,但一想到這是個重傷病人,又硬生生将動作改成了搖頭,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也不知道……六六姐沒跟我說過……”
他一邊說着,一邊小心翼翼地将行衍扶到床邊坐下。待行衍坐穩後,這才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像被什麼崩了似的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陽光透過窗棂,在地闆上投下整齊的光條。行衍靜默地躺在床上,感受着藥力緩緩滲入四肢百骸。斷骨嗎?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