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檀站在花園牆外,望着亮着昏黃燈光的小樓,思考了片刻,還是決定翻牆進去,要是從正門進被逮到,又要被他哥說教了。
他爬上花園較矮的一側院牆,扒牆一蹬,縱身一躍,輕巧落地,陡然轉身對上一雙冷冽的眼睛。
“哥?!你吓死我了,大半夜坐花園幹嘛?”沈清檀面對着坐在黑暗中的黑影,心髒狠狠一跳。
輪椅上的沈凜川面容蒼白,指尖握着輪椅扶手:“你去哪了?”
“年輕人的夜生活嘛……”
“你是不是去黑市了?你知道......”
還沒等沈凜川說完,沈清檀繞到輪椅後方,推着人往屋内走,語氣蓦地軟下來,拖着長音撒嬌,“知道啦知道啦,開學後就住校了,想溜出去也沒機會......”
聽到弟弟提及學校,沈凜川的聲音陡然一頓,眼中滿是擔憂,他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因為想查那件事,所以才去納菲爾德的……”
“哪會呢,我可是真心向往納菲爾德。畢竟,那也是你的母校呀。”沈清檀嘴角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
沈凜川望着弟弟,他伸出手,輕輕握住沈清檀的手,語氣裡滿是擔憂與關切:“答應我,别再查了……不會有結果的……”
沈清檀見狀,緩緩半蹲在輪椅前,将手輕輕放在哥哥的腿上,目光堅定地看着他:“哥,我想知道真相。我們家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落到如今這般境地……”
沈凜川看着面前倔強的弟弟,心中滿是無奈與心疼。他擡手輕輕摸了摸沈清檀的頭,溫柔地說:“那你答應我,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就算查不出什麼,也千萬别意氣用事。”
“我答應你。”沈清檀輕聲說道,随後将腦袋輕輕靠在哥哥的膝蓋上。
沈清檀将哥哥推入房中安頓好,這才走向二樓走廊盡頭那扇房門。
推門的瞬間,冰冷的醫療儀器聲刺入耳膜。
病床上躺着個渾身插滿管子的男人——曾經的帝國元帥沈臨淵,如今隻剩一副被機械維持的空殼。他的皮膚蠟黃,肌肉明顯萎縮,胸膛微弱起伏,曾經的帝國豐碑現在隻不過是個靠着儀器吊着一口氣的垂死之人。
沈清檀攥緊拳頭,緩緩跪下,額頭抵上父親冰冷的手。
銀河曆2202年,沈清檀的父親沈臨淵元帥,率領帝國的精英軍隊執行星際采礦任務,卻在回程的途中意外遭遇聯邦間諜的信息素生化武器攻擊,整支軍隊,沈家的嫡系,帝國最強的Alpha戰隊,在狂亂中彼此攻擊、血肉模糊。等父親殺死聯邦間諜,穩住局勢之後,另一支神秘的機甲部隊卻如鬼魅般圍剿而來。
由此爆發了“深紅峽谷血戰”,在這場戰役中幸存者寥寥無幾,而自己的哥哥沈凜川,當時作為第二批前去支援的軍隊少校,也不幸在救援父親時被炮火摧毀了雙腿落下了殘疾,而父親駕駛的曾叱咤星際的“紅隼号”機甲——帝國僅存的三台S級戰甲之一,在那場戰役後神秘消失。
戰争結束後,凱恩帝國皇帝輕飄飄地給父親挂上了“功勳将領”的虛名,但卻始終未披露戰争的具體調查情況,而沈清檀深知,此場戰役絕不是意外,而是針對沈家刻意為之,因為在父親出事三天後,沈家祖宅被付之一炬,母親在烈焰中把沈清檀推出火場,自己卻葬身火海。
因為沈元帥的昏迷和母親的死,沈家的地位在帝國一落千丈,被迫搬來第九星區這個地方。
寂靜的病房裡,沈清檀攥緊父親枯瘦的手腕,“放心,父親我一定會查出真相的。”
回到房間中,沈清檀進入浴室,草草地洗了個澡,浴室裡萦繞着濃郁的水汽。
沈清檀用手抹開鏡面上的霧氣,鏡中的少年,身形修長而單薄,腰線盈盈一握,顯得整個人很瘦弱,栗色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前,膚色極白,雙唇紅潤,宛若初綻的玫瑰,隐隐帶着幾分涼薄的精緻感。明明是一張清秀近乎溫雅的臉,眼神卻如冰雪般寒冷疏離。
沈清檀抓起洗漱台上的拟态藥劑,藍色液體在燈光下泛着詭異的光。他熟練地将針管壓進皮膚,肌肉條件反射地繃緊。注射時的刺痛感讓他眯起眼,鏡中的倒影皺起眉頭。
回到房間,倒身上床,他從書桌上抽出一封燙金邊的信件——納菲爾德軍校錄取通知書。湛藍的封面上,軍校銀質徽章在燈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屬光澤。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那銀色燙印。
納菲爾德軍校被譽為“帝國刀鋒的鍛造爐”,創始人為薇恩·納菲爾德,是個傳奇的Omega元帥,凱恩帝國建國三大功勳之一。
納菲爾德軍校信條原為“No biology, only weapon”(即“無關基因,我即武器”),強調不迷信第二性别的先天優劣,凡人之軀亦可超越極限。
但随着歐米伽聯邦的崛起和多次信息素基因戰的打響,納菲爾德軍校曾爆發過一名Omega間諜學員利用信息素操控教官自殺事件,導緻軍校如今增設“抗信息素訓練”課程。
自此事件之後,納菲爾德征召Omega學員入校的比例大幅度縮減,軍校崇尚的信條也變更為“ 榮耀必以鐵血鑄就”,開始更加強調Alpha至上的軍國主義,學校雖每年都有少量的Omega入校,但經過嚴格的淘汰訓練之後,所剩寥寥無幾。
沈清檀将錄取通知書蓋在臉上,捏了捏緊皺的眉頭,用Beta身份入校确為明智之舉,但他的真實性别始終有暴露的風險,自己雖然腺體殘缺,但血液中的基因卻是掩蓋不了的,之前他一直都是通過黑市來購買拟态藥劑,也就是僞裝素,通過注射它,使血液中的信息素分泌降至Beta水平,從而避免在“帝國Omega保護協會”進行登記,但納菲爾德入校所有行李都需經過查驗,拟态藥劑怕是根本帶不進去。
沈清檀歎了口氣,又看了眼錄取通知書,通知書上寫着校長贈言:“你已非血肉之軀,而是納菲爾德的一柄利劍。”
落款人是萊恩·威廉姆斯,父親以前副将的名字,也是沈清檀此行進入納菲爾德的目的。
萊恩·威廉姆斯除了在父親出事後,來過醫院一次,之後,便再也沒有踏入過沈家,而他作為父親的副将想必一定知道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沈清檀懷疑父親的機甲“紅隼”落在了他的手中。
如果“紅隼号”真的存在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威廉姆斯會是知情者之一。另外,納菲爾德的檔案庫也記載了繼帝國創建以來所有大大小小戰役的詳細經過。
“深紅峽谷之戰”的真相,或許就藏在其中。
他呼出一口氣,将脖子上的玉佩攥進掌心。母親的遺物溫潤如初,好似仍帶着她的體溫。
窗外,夜色如墨,夢靥如期而至。
熾烈的火焰如同煉獄般舔舐着他的夢境,灼熱的空氣燒灼着他的肺部。小小的他站在那裡,眼前是一片血色的火海。濃煙嗆得他一直咳嗽,隻能眼睜睜看着火焰一點點将他吞噬,他大哭着,大叫着,卻無人理他……
黑暗中一團粘稠的黑霧正悄悄蔓延,火場深處傳來細碎地“沙沙”聲,宛如某種生物低沉的呓語,那聲音鑽入他的耳道,化作惡毒的絮語纏繞着他的大腦,使他頭痛欲裂,小清檀努力想看清身前,可視線越是用力,那陰影就越發模糊。
突然,母親的身影闖入火場。
她一把将他抱起,死死護在懷裡。沈清檀能清楚記得她皮膚的灼熱溫度,和發絲間燒焦的氣味。他們即将沖出火海,可就在門口,母親的身影卻在最後一刻轟然倒下。
呼然暴漲的烈火吞噬了她的背影,小清檀掙紮着爬起來,看着母親在自己面前伸出手,她的嘴唇劇烈顫抖,似乎拼盡全力想要傳達什麼訊息。可無論這個夢境重複多少次,她的聲音永遠被火焰的咆哮吞噬。大火顫抖着仿佛要燒裂周邊的一切,似有無數的魔爪伸出,粗暴地拽住他的四肢,将他拖向深淵的最深處……
而此刻,睡夢中的少年冷汗淋漓,蒼白的嘴唇無聲開合:“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