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不歸滴在他身上的血延伸成了一根松垮垮的線,線的那端連着晏不歸,線的這端連着鐘黎。
紅色線消失的一瞬,鐘黎失了鎮靜,張牙舞爪地撲到晏不歸身上。
打,打不着。
捶,捶不到。
他現在就是團沒有實體的煙霭,對敵人的傷害值為零,對自己倒是滿點。扒拉扒拉地,扒散架了。
幸而晏不歸是個好主人,當下大手一揮,将鐘黎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如果不提他後頸的話。
“有名字嗎?”晏不歸問眼前初具人形的東西。
鐘黎正在氣頭,本不想理,忽又眼珠滴溜溜一轉,答得乖巧:“終不離,是不是跟主人很搭?”
晏不歸松開手,凝視飄浮半空的鐘黎,挑起眉,“哪個zhong?”
這個問題鐘黎沒有想過,答終不離一來是因為他沒名字又不想晏不歸給他取,二來純屬興起,臨時起得逗趣之心。
“鑼鼓喧天的鐘。”鐘黎思及“終”未免太過狗腿,随口胡扯了句。
鑼鼓喧天四個明晃晃的大字,哪裡有鐘?!
許是靈智初開,故而不夠聰慧,晏不歸試圖給鐘黎找個好點的借口。顯而易見,這個借口連他自己都沒有說服。他承認,鐘不離就是很笨,不止笨,本體還醜。
不然誰家好靈,會離本體出走?
要知道修靈最是不易,若本體有毀靈也将不複存在。而鐘不離,就欲這麼水靈靈地走了?還将本體留在他手裡,真真是“慧極”。
鐘黎對此一無所知,隻道晏不歸不仁在先,就别怪他“不義”在後,他說:“主人,我冷,我餓。”
養好靈寵是主人分内的事,如今契已結,鐘黎決定不再委屈自己,提出合理需求。
衣裳?晏不歸沒有。
吃食?晏不歸稍思,他也沒有。
但困境之中,人尚且能啃食樹皮,想來靈吃葉子也是可以的。
鐘黎看不見的五官随着晏不歸扯下樹葉的動作而扭曲,然後又在晏不歸左瞧右看,分辨的神情中瞪直眼。
他要做什麼???
這傻子該不會......
晏不歸不負鐘黎所望,愣是在模糊不清的白團子裡面找到了他的嘴,并且十分精準地把一片全身都是刺的樹葉塞了進去。
叼葉的鐘黎:“......”呸。
人仗法勢的東西。
晏不歸看着重回手心的葉片,忽然想起了什麼,擡眸道:“玉乃地生之物,無需進食,汲取天地精華便能存活于世。”
“既成人身,生了髒腑,覺餓再正常不過。”鐘黎不欲再同傻子說話,但觀晏不歸聽得認真,忍不住逗道:“主人這樣說,實在太傷靈了。”
鐘黎講完憋着笑裝難過,一溜煙兒鑽進玉佩,徒留晏不歸兀自思索起他的一番話。
所言,好像有點道理,但眼下确實沒什麼能給他吃的。晏不歸垂眸望向紅玉,伸手解開繩,貼身放着。
暖意漸起,縮在角落的鐘黎欣欣然,四仰八叉呼呼大睡。至于強行結契,結都結了,多慮無用,不如順其自然。何況,傻子傻是傻了點,人還算不錯。
晏不歸與之相比就善良多了,他結契的原因僅僅是因為鐘黎過于蠢笨。蠢笨到這般地步的,若無人庇護,要麼淪為他人口中物,要麼像方才那樣,自己把自己作死。
再者,雖不知此玉的淵源,但既佩戴于身,想來也是重要的。于是乎,鐘黎靈憑玉貴,順理成章地成了晏不歸“愛屋及烏”的私有物。
翌日天明,晏不歸在林雀互喚聲中醒來,醒來時鐘黎如他所說般,還在睡。
步行至小鎮,小鎮裡的煙火氣發出香,香味誘靈,誘得鐘黎忍不住飄到早間鋪子的蒸籠前,深吸一口氣,回望道旁立着的晏不歸。雖未言語,卻在眼神中寫滿了——想吃。
晏不歸沒有動作,隻心念微動,鐘黎便被他召到身側。
路過小吃攤,鐘黎駐足,晏不歸順手拉走;
見得糖水,鐘黎扯晏不歸衣角,晏不歸不予理會;
途徑酒肆,酒香勾動饞蟲,鐘黎更是不再矜持,直勾勾看着,言:“世間有酒,曰桃釀,乃酒中一絕。主人,我想喝。”
晏不歸望向酒肆,大堂内座無虛席。但這不是主因,晏不歸清清嗓子,舉步掩飾尴尬,如實道:“沒錢。”
鐘黎“噗——”笑出聲,打趣的話尚未出口,就見晏不歸沉下臉,理直氣壯地:“我又不用食五谷,要銀兩做什麼。”
把窮說得如此義正言辭,正餓肚子的鐘黎不由得低低笑了兩聲,悠悠然晃身到他面前,放輕聲音,佯做讨好地說:“主人的修為高深莫測,自是無需進食。可我剛生沒幾日,還未成型。雖說餓不死吧,也是會難受的。”
晏不歸腳步未停:“那就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