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的确如此,但晏不歸無法看清鐘黎的面貌,而鐘黎又不似活人有起伏的呼吸,加之正在氣頭,晏不歸哪裡會去分辨,隻管行雲流水地将他收回玉佩。
而後對青瑤道:“它沒在他的身體。”
青瑤停下進攻的動作,“不在?”
晏不歸肯定道:“不在。”
“這不知名的東西在他出來前就消散了,”餘文清背在身後的手換了張符,“你莫再執迷不悟。”
“可他剛剛,他剛剛......”青瑤欲說鐘黎把她姐姐吃了,可是沒有證據,而且餘文清所言她也看到了,憋上會兒竟又憋出了淚,淚眼花花道:“我本想将姐姐附身到樹上,再帶她離開。”
代鸢理解青瑤的心情,替楚雨葶不平:“且不論你要救的是什麼,單以你姐姐而言,多年期盼,夫君卻領回别的女子,還同她美滿一生。”
“這份等待真的值得嗎?”她勸道:“與其苦守于世,魂入輪回何嘗不是好事一樁。”
“姐姐心善,若是知曉,定會去祝福那負心漢。”青瑤話音剛落,法俞一聲“阿彌陀佛”,跟上道:“施主也見到了,楚施主去後并無怨憤。小僧不知方才是何物,但觀它隻是重複楚施主生前所做之事,或許......”
“或許是上天垂憐,”代鸢走到青瑤身前蹲下身,學楚雨葶那般給她順毛,“上天憐你姐姐未能等到她夫君,又憐你一片赤誠。”
青瑤擡頭,代鸢擦去她淚,“留在這裡的東西沒人能說清來處,他日若是為禍世間,你姐姐得多愧疚。而今既散了,說不定是你姐姐看開了。”
“真的嗎?”青瑤眸色清澈地問。
“真的啊。”事已了,代鸢起身回首,看向不遠處的幾人,“念她事出有因,又沒作惡,要不這事就算了,放她離開?”
法俞執串珠,雙手合十:“小僧正有此意。”
餘文清收起符,點點頭。程道陽目光凜然地看着青瑤,“梨雲鄉村民修建作坊一事,你不得再插手。還有,莫行惡事,否則休怪我刀下不留情。”
“說得好像你能抓住我似的,”青瑤語氣十分不屑。
程道陽聞言提刀就欲上前,青瑤趕忙道:“我得幾分姐姐的模樣,一定不會做壞事,也不會再插手梨雲鄉的事。待,待他們砍了那樹,我就走。”
程道陽重重“哼”上一聲,舉步回鎮。
鎮頭聚着村民,張啟嵩站人群最前方,對幾人作輯尋問事情進展,餘文清隐去楚雨葶和張少寅的事,回禮道:
“鎮外楊柳是女妖恩人所植,恩人離世,她不舍最後的念想,這才在鎮中搗亂。張員外放心,事情已經解決,你們不會再受擾,于外建作坊也無妨。”
張啟嵩聽得此話喜上眉梢,連連緻謝,激動過後想起幾人剛歇不大會兒就被他攪醒,忙令下人引他們回府歇息。
近晌午,小憩醒來的晏不歸總算良心發現,覆手到玉佩查看鐘黎的狀況。無心跳、無呼吸、連體溫都是涼涼的。
晏不歸有點關心,不多,更多的是好奇和不解,遂将鐘黎喚出,躺在床上。而他自己坐側旁,輕輕去碰鐘黎微顯的五官。
從眉眼到臉頰,再至下颌,手指如置雲煙間,指腹像撫夏日降暑的冰,涼意襲人,又不刺骨。
晏不歸俯下身,仔細端詳鐘黎的眼睛,眉頭越蹙越緊,依舊沒能辨出是閉還是睜。如此......他探出食指,直沖眼部而去,左滑右動都沒見醒,得出結論——還睡着。
豬一樣。
外面小厮敲門,邊敲邊喚:“鐘公子,醒了嗎?”
晏不歸心念微動,鐘黎便被收回佩中。至床下穿上外衣,晏不歸打開門,院裡餘文清在候,旁站一名端木托盤的丫鬟。
餘文清見他走下台階,從丫鬟手裡接過盤,遞到晏不歸面前道:“張員外給的賞銀,共五百兩。我自作主張按我們以往分銀的慣例分了分,這是你的。”
“我倆來得晚,耗時出力沒有他們三人多,所得的相對少些。”他把罩在上面的布揭開,“鐘公子如果覺得少了,我再從我的那份裡面拿些給你。”
晏不歸垂眸,視線落上托盤,白銀幾十兩,夠養活鐘黎一陣子了。他沒客氣,從寬大衣袖裡拿出儲物袋,盡數将銀兩裝了進去。
儲物袋繡着的兩株墨蘭煞是好看,淺墨淡灰的配色十分儒雅。餘文清念起旁邊一行小字:“小園待歸雁。”
行書灑脫不羁,餘文清由衷贊道:“送公子此物的定是個秀外慧中、英姿飒爽的姑娘。”
姑娘不姑娘的晏不歸完全沒印象,隻是觀着“待”字更顯舊,像是常常摩挲所緻。
院外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他思緒,随後代鸢三人入内。程道陽到時,晏不歸霍然出手拎出個刀靈,不待程道陽開口又将靈丢了進去。
程道陽:“......”
環内刀靈吓得顫栗,程道陽動作柔和地轉環安撫,面露愠色:“小兒甚猖狂。”
猖狂的小兒沒聽他說話,而是低頭看玉佩。
若說鐘黎身體冰是因他的本體是玉,那刀與玉同樣都是物件,緣何程道陽的靈就和人一樣有心跳有呼吸,鐘黎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