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逼人的熱浪舔着山坳的岩壁席卷而下,大小不一的火團如同搖尾的金蛇瘋湧出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借着冰涼異常的桃花酒香,生生将桃禹蹊的衆人化成了灰燼。
火借風勢,很快就燃到了院内的茅草屋,一時間濃煙肆虐。
蕭子岚立在原地,他的喉嚨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眼睜睜的看着那片火海蔓延,渾身抑制不住的痙攣。
再過三天,便是小虎子五歲的生辰,他答應過,要陪他一起過生日,要陪他鬥一整晚的蟋蟀。
他答應過禹老爹,用這次賣酒換的錢換點肉回來,給蹊裡常年不見葷腥的孩子們打打牙祭。
他答應過元辰曜,他不會胡鬧了。
可是這一次,他大鬧一場,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月光初上,與烈火為伴,卻照的人心底生涼。
蕭子岚的身體搖搖欲墜,他的心神在崩潰的臨界點上驟然回籠,所有的意念仿佛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猛然拉回到了靈魂的最深處。
在那裡的世界,是一片蒼白。
蕭子岚一睜眼,便看到自己在一汪無邊無際的湖面上懸空着打坐。
滴答。
一滴水珠順着他的手臂滑下,砸入湖面,沒有驚起半分漣漪。
滴答,滴答,滴答……
越來越多的水珠,先是浸透了他的衣衫,随後筆直的墜落,慢慢的,湖水出現了褶皺的波紋。
就在湖面失去平衡的刹那,蕭子岚的身體也跟着一起陷落,那片看似與世無争的湖水毫不留情的吞噬掉了他的右臂,而他的身體不依靠任何東西卻能懸浮在湖面之上。
嚴寒與刺痛接連而至,蕭子岚用另一隻手臂艱難的撐着流動的湖面,試圖把手臂拔出來,可是他越用力掙紮,那手臂就被吸的越緊,一股磅礴的力量仿佛找到了宣洩口一般,咆哮着湧進了他的四肢百骸。
冰涼的意識蠶食着他的每一寸肌膚,逐漸将他的人和心一起冷卻,不甘、頹然、掙紮、痛苦、留戀、希望、絕望将他完全籠罩吞噬。
曾經偏安一隅的桃禹蹊,此刻已然變成了烈焰的修羅場,眼看火勢一發不可收拾,衙侍們趕忙将路障掃清,護送着樊彪向大門走去。
然而就在樊彪路過蕭子岚身側的瞬間,一直垂着頭的蕭子岚卻突然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
樊彪聞聲頓時駐足,他将扶着他的衙侍一推,惡狠狠的道:“快!給我殺了這個刁民!”
衙侍應聲拔刀而起,他揮舞着長刀向蕭子岚砍來,然而還不待刀刃落下,便被蕭子岚一把鉗住,他手心微微收緊,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刀身扭曲折斷。
那衙侍擡起頭,卻看見蕭子岚注視着他的眸光中仿佛有萬千猛獸在咆哮嘶吼,而他的身形倒映在蕭子岚的瞳孔裡逐漸變得支離破碎,似乎是被饑腸辘辘的衆獸撕咬成了碎片。
“鬼,鬼啊!”衙侍倒跌在地上,蹭着向後挪。
樊彪怒道:“放屁!哪裡有鬼!”
衙侍哆哆嗦嗦的擡起手,指着蕭子岚,“他,是他!”
樊彪這才回頭正眼看着蕭子岚,他還是他的模樣,可是整個人的氣質似乎全都變了,曾經幹淨明朗的少年身上似乎交錯疊加着幾重人格,是桀骜凜然少年得志,是天縱奇才恣意狂悖,是放浪不羁絕塵于世,是掬握生死君臨天下,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邪魅狂狷。
樊彪推搡着身邊的衙侍,“還愣着幹什麼,上啊!殺了他!”
周圍的衙侍提着刀戰戰兢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猶豫豫的不敢上前,樊彪頓時急了,奪過一把刀來,将那衙侍踹到一旁,“沒用的廢物!”言罷,便自己提着刀沖了過來。
眼看着刀尖就要砍到面門上,蕭子岚卻絲毫未曾躲閃,他擡起頭,刀鋒就停留在他的雙瞳之上,可是卻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制約着再也無法落下分厘。
“咔吧,咔吧……”
經過千錘萬鑿的刀身突然間碎裂開來,化成了一地的齑粉,樊彪握着秃秃的刀柄,滿眼全是駭然。
蕭子岚緩緩的走向樊彪,樊彪趔趄着退後,不料卻被剛才蕭子岚掀翻的桌子絆倒在地,周圍的衙侍想逃跑,可是身體卻仿佛受到了某種氣息的壓迫接二連三的昏死過去。
樊彪晃動着身子想要爬起來,又被身上的貂裘狠狠的絆倒,慌亂中一擡頭,面前正是那攤沾滿污泥的血瓜子。
蕭子岚順着他的目光看到地上,“想吃嗎?”
樊彪澀澀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