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槍響驟然響起。

片刻後，狹長的巷道在黑暗中異常安靜下來，涼風淌過，夾在崎岖不平的磚瓦中的草晃動。

伴随着利索的上膛聲，崎岖的皮鞋聲音由遠即近，那模糊的瘦削身型劇烈擺動，坡腳的步伐铿锵有力。

少女驟然回頭，卷曲的漆黑長發蓬勃綻放。

巷子老舊，道路布滿坑槽，一道消瘦的身影緩慢踱步。

少女不料突然磕倒在地，暖白色的小洋裙被就這樣污水浸染。

閃爍的街道燈光，似是無意落在他鞋尖，露出張揚破損的刮痕。

“不要！不要！”那個少女在地面蹒跚爬着，美眸中充滿猙獰與恐怖。

爆閃的燈光讓一張冷漠的臉現了原形，姜黃舊衣裹挾在西裝之内，突兀的脊梁讓西裝像是刻在骨骼之上，更顯森白，這人影更像是餓魂。

“聽說，你買一樣東西？”那人在她面前蹲下，長短不一的褲腿被攢了上去，尚有餘溫的槍口拂過她精緻的臉龐。

貓眼微張，琥珀的瞳孔刹那間鋒利又美麗，他安撫道：“不要害怕，隻要你回答我的問題，那麼我們很快就可以結束。”

他的聲音溫柔和藹，但在少女的耳中盡是冷酷。

“我沒有，我沒有。”那少女嘴唇發紫，顫聲音望着他，瘦弱身體忍不住抖動。

他一把抓住少女的卷發，斂去嘴邊僅剩的一抹微笑，槍口抵上她的胸膛。

一隻義眼透過額前姜黃發絲，在暗部散盡了鋒利的光澤，狂妄的聲音從薄唇傳來，“我眼睛不好，聽不太清。”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一聲雷鳴劈亮黢黑的胡同，冷徹刺人的雨頃刻落下。

古銅色的手遮擋在額前，雨滴被阻至遠處，縮小的瞳孔直愣愣地望向那響徹的天空。

電閃雷鳴，狂風四起。

他卻不知所謂地瘋笑起來。

骨節分明的手指嵌入姜黃短發，将遮掩的劉海攏至後方，徹底露出了一隻月白義眼，淩亂的碎發掉落些許。

槍在修長手指中翻轉，他站起身，拉了拉肩頭破舊的西裝，坡着腳向巷子外走去。

少女胸腹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喘息着，嘗試稀釋着微涼的雨滴。

劫後餘生的刺激感在空氣之中萦繞消散，隻剩下雨滴的彈聲輕響。

她還活着。

她活過來了。

少女緩慢閉上了眼睛，精緻的眼睫在雨中低垂，徹底放松了下來。

“砰——”子彈射穿少女的眉心，濺射的血迹侵染了地面坑槽灰水。

他站在巷口，燈光冷血無情，雨絲漸籠模糊人形輪廓。

古銅色指肚拂過發燙的槍口，抿嘴一笑，“抱歉，我眼睛看不太清，好像打歪了。”

“咔！”

聽到導演一聲令下，場記清脆打闆，人工雨設備關閉。

牛鈞這才卸下氣，全力眨了眨眼睛，終于擠出魚尾紋。松懈了僵直的臂膀，不合身的西裝突然滑落，他緊忙撈住。

他将自己口中充滿了空氣，瘦削的臉頰在此刻達成了平衡。

雨幕空蒙，炭黑的眼睫囊括琥珀眸海，承起細細落雨，朱墨潋滟，悠遠高貴，分明是一顆璀璨奪目黑珍珠。

他大力拍了拍自己還有點抽搐的臉。

牛鈞突然吐氣，原本圓潤的臉像是洩氣氣球，這張臉再次幹癟，宛若結痂覆蓋新鮮的血液，那臉再變得氣勢洶洶。

反派難演得很，表情還要恐怖，五官要猙獰，腳步還需變态，渾身散發着瘋子的美感，再晚一步他就要抽搐了。

牛鈞伸出手掌，抓了抓落下的水汽，涼爽的霧水入了表裡，酷暑裡難得的涼意真正嵌入心底。

他翻了翻手心，這被迫曬黑的皮膚顔色多少有點不順眼。

不過為了角色，吃這點苦又算的了什麼？

他活動了自己唇齒，高度反複咬合，強制暴力驅逐臉部不适，薄唇像個彈簧，反複彈動發出奇怪動靜。

片場有人尋着動靜看上了他，牛鈞回看過去，呲牙傻笑。

那人震驚一瞬，落了冷汗，匆忙轉頭，不再看向他。

憑借牛鈞多年辨别經驗，這些人都是被他吓到了。

牛鈞有些不忍心，掐着自己柔軟的臉，活動麻木的臉頰，松動僵硬的骨骼，準備去示個好道個歉，說不定就成為好朋友了。

這西裝大了好幾個版号，松垮垮挂在本就瘦弱的肩膀上，更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肩膀撐不起版型再次滑落，琥珀色瞳孔左右瞧着，擡起雙臂，試圖挽救一直滑落的西裝。

他攏了攏西裝肩線，藏在袖口的手用力提了提褲腰。

一路小跑到巷道裡面，看見那名女演員還在破爛不堪的巷道内，琥珀色瞳孔忽而雀躍，爆出光芒。

疾速刹車，大幾号的皮鞋擦出了略微火星。

牛鈞小跑湊近，抻脖彎腰，向少女伸出骨節分明的手，睜大那琥珀色的眸子，浮現笑意表現自己的誠意，“你沒事吧？”

袖口過于寬大讓手掌更加瘦小，古銅膚色埋藏在磨損的線頭中，多少有點埋汰又雜亂。

“沒事。”少女見牛鈞露出的笑容，似乎更加怕他，葡萄般的眼眸瞧了半天，又不确定的環顧四周，緊抿着下唇。

她從未聽過這人的名字，膽怯還是在心頭罩着，人是十八線，陰影是超一線。

這種演技就算沒有簽約，也應該榜上有名，流傳業界才對。

牛鈞又沒來由的關照，更讓她心慌。

她還未從對戲中徹底抽離。

看着那不好惹的臉，更是害怕了幾分。

牛鈞完全沒有要放過她的樣子，執拗地伸着手。

她心裡害怕得緊。

冷飕飕的風已溜進巷道内，卷起少女浸濕發黃的裙擺。